“女娃子,你不跟上去?”
红衣女子俏脸一红,瞪了老人一眼。
老人哈哈笑道:“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我还能看不出你对他的心思?”
女子幽幽叹气:“这就是一见钟情吗?戏文里的事也会在我身上发生。”
老人说道:“戏,也是人编人唱的。”
少年拉了拉女子的衣角,问道:“大姐姐,你和爷爷在说什么呀?”
女子低着头,看着天真无邪的少年面庞,说道:“你不过幼学之年,这些事以后慢慢会懂。”
红衣女子抬起头看着门外的黑暗,突然好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她转身冲着老人盈盈一拜,而后再与少年挥手作别。
少年也挥着手,向她作别。
她跑进黑夜中,跟上阿叶的脚步。或许她可以追得上,毕竟阿叶刚走不久,但有些脚步,是永远跟不上的。
老人望着冲进黑夜中的红衣女子,他的眼中,有怜惜亦有不忍。
他在怜惜谁,是那红衣女子还是阿叶?他又在不忍什么?这些一切,没人知晓,或许就连老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忍什么,怜惜什么吧。
“爷爷,独臂叔叔和大姐姐都走了,咱们去哪里?”
老人牵着少年的小手,走到酒肆外,很黑,但夜晚哪能不黑?那把黑夜包裹着的白雾已经散去,天空中的几颗星星与孤月作陪。
“翰儿,咱们走吧。”老人牵着少年的手,向黑夜迈出步伐。
从镇南到镇北,不是很远,依着阿叶的轻功造诣,他早该到的。但是,阿叶没有用轻功,他就那么走着,不紧不慢。
他的脑中,满是红衣女子的身影,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萍儿。但是红衣女子那绝美的脸庞与玲珑的身形,在他脑中,心中都已深深存在,挥之不去。
身后传来一声异动,他回首,却是一只黑猫自房梁上跃下发出响动。
他突然有点落寞,他其实很希望刚刚那声异动是女子追了前来,可是那并不是。
落寞,失望。
他的步伐突然变得慢极了,很慢很慢。他是想着这么慢的步子,女子若追来应能追得上了吧。他应是这么想的。
只是,未能如他所愿。
当他走到镇北文家宅院大门外时,身后依然没有人跟来。
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阿叶摇摇头,长出一口气,刚要推门进去时,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门,怎么开着?
他并没有从正门出来,门是怎么开的?况且,他清楚地记得,老人说的话“迷魂香,使人昏睡一天。”
那女子用迷魂香迷晕了整个镇子的百姓,丁老伯与萍儿此刻还在昏睡之中,他们又怎么会出来?即使是在此之前,也断不会不关门。
除非,是有外人进去。可会是谁呢?镇上的居民是断不可能的。那还会是谁呢?
阿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那是因为害怕,因为紧张而留下的汗。
他真的很怕这个宅子在他离开后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他走了进去,很安静。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是他多虑了吧。
穿过回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他忽然看到“文正”堂的门虚掩着。他忙冲了进去,月光透过打开的堂门,他清晰地看到堂厅里躺着一个人,一个老人。
“丁老伯!”阿叶蹲了下去,伸指试了试丁老伯的鼻息,还有气,而且呼吸很均匀,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难道真的是我多虑了?看丁老伯此情,当是中了迷魂香,只是为何躺在此地,难道是迷魂香毒发的时候他正在堂厅,如此一来倒也解释得通。
即使是这样想了,可他还是有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萍儿!萍儿在哪里?
阿叶将丁老伯扶起安放在堂厅里的椅子上,之后疾速跑了出去,奔向他和萍儿休息的厢房。
厢房里,一切都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变了的是,原本应躺在床上的萍儿,却没有了。
阿叶瘫坐在地,剑,从他手里掉落。
这一刻,他想到了许多可能。
“叶哥哥!”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熟悉的女声。
阿叶以为是萍儿,他忙站起来,地上的剑管都没有管,转身冲出厢房。
院子里,站着一个女子。
阿叶冲到女子面前,他才发现,这个女子不是萍儿,而是那个唐门的红衣女子!
“是你!”
红衣女子垂下头,阿叶实在离他太近,男子气息清楚可闻。黑夜中,她的脸,红了。
“叶哥哥!我,我能这么叫你吗?”
“是你!是你!”阿叶很激动,但激动的声音中明显包含着愤怒。
红衣女子忙抬起头,因为两人离得很近,她能看到对面的这个男子,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有点点血红,因为愤怒的血红。
“你,你,你要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红衣女子这才感到不对劲,她慌忙向后倒退。
“萍儿呢?我的妻子呢?是你放迷毒毒昏了她!是你把她带走了!”
原来他,他已经有了妻子呀。
红衣女子顿觉一股苦涩之感涌上心头,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阿叶猛地冲了过去,他的左手掐住她的脖子,越来越狠,越来越紧,掐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脸很红,可那不是刚刚羞涩的红,而是代表生命的红色。她真的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知道,是,谁。”
咽喉处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她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能畅快的呼吸,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能活着,多么的好!
“是谁!”阿叶双眼中的血红已经消失不见,但他的愤怒没有消失。
“你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找找?”女子说道,幽怨地说道:“是我迷晕了他们,但我没有想过掳走谁。”
阿叶愣了一下,他的呼吸声很粗重,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使自己努力平复下内心的愤怒。
的确,迷魂香是在不到黄昏之时就已燃起,那个时候的萍儿不一定就在厢房,她或许在宅院的别的什么地方被迷晕过去了。
阿叶看了红衣女子一眼,而后转身奔向“文正”堂背后,那里是后院,文家祖祠就在那里。
红衣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后院,文家祖祠。
祠堂里摆放着文家历代主人与主母的牌位,但是没有文萍父母的牌位。自几日前从关外回到故宅,阿叶还是第一次来祖祠。
祖祠里很干净,应是丁老伯时常打扫吧,但旧的血迹仍在,不论过了多长时间,不论怎么遮掩,依旧能看得见,那是血。
祖祠不大,阿叶找了遍,文萍不在这里。
不在,又会去哪里?文家其他的房屋里早就是满地狼籍,灰尘遍布,除了“文正”堂和这个祖祠还有几间厢房外,她还能去哪里?她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没有了萍儿,他又能做什么,他又能去哪里?
他看到了红衣女子,可他不再愤怒,他本应愤怒的,这么些年,也只有刚刚那一瞬他失控了,他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不会再愤怒。可也就只那么一瞬而已。
“找不到了,人不见了。”阿叶呆呆地倚靠在祖祠的木柱上。
红衣女子看着他,看着无助、无靠的他,她的心,竟然痛了起来。
很奇怪,不是吗?可是,世间奇怪的事实在很多,爱,会让人心痛的。可是为爱而生的痛,也有许多不同种,不是吗?
“没事,没事。”她上前安慰他,“找不到了可以再找。”
阿叶没有任何光彩,毫无神气的眼睛看着这个倾城女子,他的眼睛本来就是灰蒙蒙的,而现在,更加暗淡。
她的心更痛,她想让眼前这个男子快乐一点,她想让眼前这个男子的眼睛有神一点,她想让眼前这个男子……
“对不起,这都怪我。”究其原因,还是她用迷魂香的缘故让全镇陷入昏睡之中,不然萍儿也不能就此失踪。
阿叶没有说话。
“你,你现在怎么办?去哪里找她?”她问道。
阿叶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小的时候,爹爹常叫我练暗器手法,学制毒用毒,他真的很凶也很烦,有一次,我跟他赌气跑出了家,可到了晚上我就回去了,因为真的很饿呀!”女子讲起了她小时候的事,讲到这里,她笑出了声。
“可回到家里,叔叔伯伯们都在,唯一没有了爹爹。我以为等我吃完饭他就回来了,没想到第二天他还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怀念那个凶凶的爹爹,我很担心他。”
阿叶依然是那副表情,不知有没有听。
女子继续说道:“后来我发觉叔叔伯伯们那几日都躲着我,我很害怕,害怕爹爹出了事。我从小没有娘,是爹爹把我养大,他出了事,我该怎么办?直到有一天,大伯把我叫去,对我说:‘雪茵啊,你爹’不等大伯说完,我就叫出声,说:‘我爹怎么了?’大伯被我过激的反应给吓到了,但他还是说道:‘你爹想再娶个妻子。’原来,我爹只是怕我不答应,这几天都在外边躲着我,还让大伯告诉我事情原委。”
“但我在那一刻,不怪他,我很高兴很开心,因为爹爹没有出事。”她看着阿叶,似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叶哥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很理解现在的你,但是我想你的妻子一定不会出事,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去找她。”
阿叶仍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