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梓语怔怔地看着眼前弥漫的云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尘埃落定,浮现眼前的是一道伸向远方、消失在天际的深壑。
整个落英峡谷遍地焦土,烨树林倒了大片,连青涯瀑上流下来的水都被破裂的河道引向四面八方。幸存的人们有的相互拥抱感叹,有的趴在死去的亲人身旁号啕大哭、捶胸顿足。
什么都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她永远的失去了亲爱的爹爹,大联盟永远的失去了第五十六任盟主,枯栩与那个长着翅膀的大恶魔都在“逝”的毁灭下化为了天地间的一缕青尘
其余的翼人余孽都被戴上了沉重的枷锁,押上了羽舰体型巨大的石居妖们静静地蹲在路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邬梓语扶起地上昏迷不醒的篱雨,她嘴中还在迷迷糊糊的嘀咕着什么,邬梓语听不清。
“雨儿!”篱谷主瘸着腿跑了过来,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为她的平安而欣喜若狂。
邬梓语六神无主的向前走去,连手中的“逝”坠了地也浑然不知,这父女团圆的一幕令她既感到开心又无比难过。
原来真的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突然,她的眼中放出了不知是惊异还是惊骇的光。
那长长的深壑之中,正有一个身影垂着手臂缓缓走来!
怎么可能!竟然有人能在“逝”的毁灭中存活?!那究竟是枯栩还是那个恶魔?
幸存的人们惊叫着连连后退,之前的残酷与血腥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抹灭的恐惧!
周边的石巨人们在联军的催促下纷纷站起身来!难民们躲到了联军战士的身后寻求庇护,可是却没有发现连他们的双腿都在不住颤抖
邬梓语这才想起掉落的“逝”来,连忙将之捡起握在手中,对准那个身影拉开了弓弦!
那个身影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地抬起头来似在远远地望着她!
空气也随之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静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咚咚”“咚咚”
邬梓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稀疏的烟尘之中,那个黑影突然睁开了一只眼,耀眼的光明洒满大地!
那是一只燃烧着暗金色烈焰的眼睛,不知什么原因他只睁开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也许是已经受到了重创。
枯栩?
邬梓语下意识的便要放下高举的大弓,可是四周的尖叫声阻止了她:
“快杀了他!”
“他也是一个杀人的恶魔!”
“他已经不是枯栩了!”
“快动手!”
“天呐!那是一个连逝都杀不死的恶魔!”
人们的尖叫声在邬梓语的耳边此起彼伏,很快便如滔滔大河将她淹没。也有不少人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了于心不忍,可是他们也只是哆嗦着抱住自己的亲人默默流泪、默不作声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他们真的很害怕。
那只孤零零的眼睛只是孤零零地望着这片“逝”所引起的风云悸动,孤零零的燃烧着,没有任何动作。
邬梓语一个劲儿地摆着头,似乎是想将那些声音从自己的脑海中通通赶走。
“梓语,杀了他们,一个也不能放过堕落是不可逆转的梓语,杀了他,否则会有千千万万的人丧生”爹爹的声音也仿佛突然挤进了声潮,在脑海中久久回荡,怎么也赶不走。
“爹爹”邬梓语含泪垂首,又突然抬起头来,冲着那个身影大喊:“枯栩!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心交给恶魔啊!既然如此这就是你应有的结局!”娇小的身影几乎要把那比之还高的大弓给拉折了一般!
可是她终究还是放下了弓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杀他两次啊爹爹!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啊”她再次跪倒在地,手中的大弓滚入尘埃。
就在人们就要陷入崩溃之际,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笛音,那声音听起来就仿佛是有人在用一柄尖刀摩擦着死人的头骨!随着笛音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浓重的尸腐味
原本安静的枯栩突然发了狂,那只独眼中的烈焰猛地升腾!
他癫狂地抓着自己焦黑曲卷的头发满地打滚,仿佛在听到笛音的那一瞬间就陷入了极端的痛苦,脑中似有烈火在焚烧,早已血迹斑斑的头颅再次被抓得鲜血横流!
枯栩仰天发出撼天彻底的怒号,连大地都在他的吼声中崩裂,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愤怒地扫视着四周,似要找到这声音的源头、将之在手中狠狠地捏得粉碎!
“竟能抗拒王的号召么?那么死吧!”
阴影中走出了戴着面具的身影,没有任何轮廓的鬼面上没有五官,除了一只狰狞的眼睛!没有人敢注视那只恐怖的眼睛,它仿佛能将每一个注视之人的心魂摄走!
突然又一阵清扬的笛音飘来,那诡异的骨笛之音连同万物之声都被瞬间抹平!万籁俱寂!
先生来了!一听到这乐声邬梓语就知道!在先生的音乐下,万籁皆要沉寂!
那骨笛音一消失,枯栩如释重负、从痛苦之中解脱了出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安宁。
鬼面人放下了手中的骨笛,那竟是一段腥红如血的骨骸,在晨光之下晶莹剔透!
一般的魔骨不会有那样的光泽,那是王骨?!
连“逝”都无法摧毁的王骨竟然被做成了笛子
鬼面人突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留下一抹残影。
先生一惊,手中青笛霎时脱手而出,刺破长空!
可他还是没能赶上,鬼面人的衣袍中探出了一只利爪,猛地按在了枯栩的头上!青笛呼啸而过,击中的只是一阵黑烟,鬼面人一击得手,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枯栩的身躯应声倒下
先生突然出现在了枯栩的身后接住他倒下的身体,移动得仿佛没有过程。
他愤怒得一拳锤裂了大地!
枯栩的呼吸并未停止,可是却陷入了仿佛永恒的沉睡,怎么也唤不醒!他的情况竟和光头的洛老先生带来的那位妇人一样,变成了失去意识的活死人!
那位妇人便是贝姨他们都在那爪下被捏碎了灵魂!
先生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便是杀死“永恒生命”的方法么?
终究是晚了一步啊!
他抱起枯栩,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无人敢上前阻拦。
在路上,先生还顺手拔走了燃烧的炎坟。有人认出了那柄刀,在看到先生向之伸出手时惊得几乎就要出声阻止!他甚至想象到了那条手臂被烈火烧成灰烬的画面!
然而刀鞘上的黑焰在那只手掌握下后顿时熄灭!仿佛先生只是抽走了一段冷却了的焦炭……
所剩无几的羽舰群进入了归途,远没有了来时的浩大盛势。
甲板上,一具剔透的腥红骸骨被装入沉重的青铜大棺中,又用粗重的铁链紧紧的缠住棺身。
那是空陌的骸骨,也是十王骨炼成的骸骨,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摧毁它,只能将它永远的封印起来,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犯不周山同样的错:将王骨遗失在了战场上。
可是令邬梓语感到一阵恍惚的却不是那堆骨头,而是骨骸前的那个活生生的人
邬盟主!
他活生生的躺在担架上,他没有死,只是摔断了双腿,无容使最后在废墟中找到了他。
邬梓语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梦境,在这个梦里,爹爹并没有离开自己
“梓语。”担架上的老人轻唤她,泪光闪烁。
她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就像被癞皮狗咬了一样的疼
“爹爹!”她终于扑入了他的怀中
“我的乖梓语今天很棒真的很棒“
浑浊的老泪无声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