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布料就是棉布?里面乃棉絮?”司徒尚书道。
“不急,待会儿有人一一讲给你们听,你们面前的手册也是她所为。”吴乾宗说着还眨了眨眼睛,颇为神秘,心道平常你们不是挺能耐的,今儿准能唬你们一跳。
大臣们听闻,正心下嘀咕,只见王公公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名姑娘,看她装扮,不似官家小姐,头微低,看不清模样。
夏花见王公公向她使眼色,当即明白,正对着吴乾宗的位置,跪下,“民女夏花,拜见今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抬头。”吴乾宗道。
夏花起身,微微抬头,原来今上长这样的,先时她还以为是一位年轻的君王,此时一瞅,估计有五十出头,五官棱角分明,依稀可见当年的俊朗,明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腰间束着汉白玉,长眉微挑,一双瞳仁炯炯有神,深不见底,精神健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仪。
她怎么觉着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她确定无论前世今生,都没见过此人,真真奇怪。
此刻,无论是坐在上面的那位主儿,还是诸位大臣,都打量着夏花,看年岁充量十五,论样貌绝对算得上俊俏,言谈举止透着大气,自有不凡。
吴乾宗见面前的小姑娘眼神清澈,洁净,似乎很久,他未见过了。稚气未脱,不慌不乱,或许这才是她的年岁该有的样子。
“夏姑娘,你看那是什么?”吴乾宗道。
“回陛下,是棉被,出自咱家作坊。”夏花道。
“你仔细将给他们听听。”吴乾宗道。
“是,陛下。”夏花道。
“诸位大人,民女有礼。”夏花说着从衣袖拿出一朵棉花,道:“您们看,这白色的,毛绒绒的就是棉花,它可以纺纱成布,这雅青的被套就是棉布,它还能弹花,做成棉絮。”夏花将缝好的针线,拆开一口子,“这便是棉絮。”夏花抱起棉被向吴乾宗走去,“今上您看,光洁平滑,又松又软。您要不要试试?”
一语未了,只闻一片吸气声,然,都低下头,个个敛声屏气。
夏花疑惑,不知她说错了什么,愣愣地站着。
吴乾宗见此,大笑两声,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别理他们。”吴乾宗说着大步走向书案,伸手抚摸,“果真如你所言,朕问你,你只管答来,不必顾忌。”
“是,陛下。”夏花道。
“你是否知晓若是这大吴只有你一家作坊,或许不出一年,你将会赚的满盆?”吴乾宗道。
“民女知晓。”夏花道。
“哦?那你不喜那白花花的银子?你是否又知,若是大吴的子民都开始摘种棉花,你家与平常作坊并无两样?”吴乾宗道。
“回陛下,民女知晓,民女平常看见雪花银,准会多用一碗饭,若是见着金灿灿的金子,准儿睡着了也笑醒。民女做梦都希望成为一个小富婆,长大了成为一个大富婆,无乱是逛绸缎庄还是首饰铺子,只管挑自己喜欢的,而不用问价钱。然,民女想着若是咱家一家子有棉絮盖,一家子有棉布穿,多无趣,就想着让周围的人都能用上,继而又想着何不让再远一点儿的人也能用上,再远一点儿.....,可是民女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咱们都是大吴的子民,今上的子民,那这事儿当然还得由您管。”夏花道。
众大臣怔了半日,心道哪来的野孩子,竟敢如此和陛下说话。
面前的小姑娘神采飞扬,星光熠熠,只闻吴乾宗道:“管,当然管。”
吴乾宗眼睛微眯,“那些都是你自个儿所作?”
“回陛下,都是出自民女之手。”夏花道。
“来,朕有些不明白,你仔细说给朕听听。对了,你们也过来听听。”吴乾道。
众大臣立马走了过来。
“陛下,这本是棉花手册,是去年民女出海所作。它记载了棉花从播种到弹花的全部工序,您看,每道工序,都是由图画和文字组成......。”
夏花的声音不似江南女子柔声细语,也不似北方女子铿锵有力,它如泉水叮咚,如清风徐徐。偌大的养心殿只闻她的声音,再无其他。
“陛下,棉花手册就是这样了,还说棉花日记吗?”夏花道。
“嗯,接着说下去。”吴乾宗道。
棉花日记比起手册更未琐碎,它记载的是每天的变化和情况,两者各有侧重。
夏花讲完好一会儿子,众人皆未回神。
“完了?”吴乾宗道。
“回陛下,两本都说完了。”夏花道。
吴乾宗眼神又移向手稿,它出自一个十五岁的庄户姑娘,简直匪夷所思,上面不但说明了棉花的好处,还详细分析了如何在大吴推广,指出了适合种植的地方……,当时,不禁怔了半日,他扫向夏花,这般望去,她看似和一般美丽的闺阁女子并无两样,真真奇怪,摇摇头“嗯,众爱卿,若是有何疑惑就问夏姑娘吧。”吴乾宗道。
“陛下,臣有疑惑。”司徒大人道。
“嗯,这事儿本归你户部管。”吴乾道。
司徒大人将几点疑惑一一提出,夏花回答得甚为仔细,随后,余下几位大人分别问了几个问题…….
“问完了?”吴乾道。
“回陛下,夏姑娘已为臣等解惑。”司徒大人道。
吴乾宗嗯了一声,看向夏花:“夏姑娘,你是否还有补充?”
夏花略一思索道:“回陛下,边疆将士不畏苦寒,守护大吴,那边天气恶劣,冬季又格外长,民女一家愿尽绵薄之力,去年收成的棉花所弹棉絮全部当作军被,献给大吴最可爱的人。”
“最可爱的人?”吴乾反复默念着这句话,是了,谁说他们不是最可爱的人呢。
“当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倘若这样,你们一家子去年不但白白忙活了,还花费不少银子,如此以来你可当不成了小富婆了。”吴乾宗似笑非笑。
夏花一脸纠结,道:“民女知晓,然民女一家如今吃得饱,穿的暖,边疆将士他们比咱家更需要,尽管这点儿军被只是杯水车薪,好歹也是民女一家的心意。”
吴乾宗听闻,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越发深了。
众大臣陪笑,他们很久没有看到今上这般开怀大笑,面前的小姑娘倒是几分能耐。
而后,吴乾宗让先时的王公公将夏花领过去用饭,随后亲自送夏花出了宫门。
“夏姑娘,杂家就送你到这里了,相信不久后咱们又会再见的。”公公道。
夏花内里一惊,面上不显,道:“多谢公公。”说着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公公并未客气,直接放进了袖口,转身对先时的一个小公公道:“这一路上,好好照顾夏姑娘。”
“干爹放心。”小公公道。
夏花正欲登车,惊闻一阵熟悉的声音,瞬间心下大乱。
“谢大人?”公公道。
“公公,本官有几句话与夏姑娘说。”谢皓粼道。
“好说,好说。”公公向四周扫去,众人相继退后。
夏花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福了福。
谢皓粼不语,一阵沉默。
两两相望,却只有无言。
夏花袖口里的手松了又握,握紧了又松。
“棉花种成了吗?”谢皓粼道。
“嗯。”夏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