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摊贩还没来得及收拾完跑路，县官下了马还对这些人奚落一通才走上城防，谁知刚到城墙上的门楼，一声轰隆就在城楼炸开，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城楼的正墙瞬间就多了个大窟窿，休宁知县被一根倒塌的柱子压在底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爷爷乃大王张大帅部下程阿平，让你们主事快出来迎接，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一刻后若城门不开，我们便冲进去见一个杀一个。”

粗犷的嗓音从城外传来，一个糙汉在城门外扯着嗓子大喊的画面很容易就浮现出来。

大王？张大帅？张献忠！

让史明震惊的不是张献忠，而是张献忠这时候居然就有大炮，这不符合他对于历史的认知，如果对方真拥有火炮的话那还打个屁啊。火器作为杀器，除了边军和神机营有资格使用之外，也只有宫城禁卫才会有少量配备，更何况火炮，休宁的官差可能摸都没摸过。

就在史明打算规划逃跑路线的时候，城楼上另外两个官员已经捂着被砸到的脑袋跑了下来。

程知达虽然觉得外面的反贼一时半会进不来，但同样一脸忧色，看着前面飞奔得与年纪不相衬的县丞问道：“李参将的军队就在六溪台，虽然离休宁只有五十里地，但求援和调兵也需要时间，我们该怎么拖住反贼。”

张五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凭着资历熬到了县丞的位置，除了给知县捧臭脚之外什么也不会，到这会也没从刚才的轰炸缓过神来，哆嗦着回答：“你问我我哪知道，你不是县尉吗，打仗这种事你管我不管……这群直娘贼居然有将军炮，我可怜的王知县哟。”

程知达忍住踹向张五的冲动，自己也就经常领着衙差跟商贩勾心斗角，哪有过战场厮杀的经验，

“知县现在昏迷不醒，你作为二把手不管谁管？”

“那就等着，等援兵，万一守不住就安排百姓先撤离，跟援军会合之后再杀回来。”

见俩人走近，史明皱眉问：“大人，不守了？”

程知达刚要开口，旁边的张五就先瞪眼道：“守？你来守？等那群直娘贼装好了石弹，别把你砸成肉饼，程县尉先在这盯着，我带王知县去找郎中！”

程知达刚要骂一句老东西，感觉到身后的史明在看着自己便转而叹了口气。

史明指着城墙对程知达问道：“我能上去看看吗？”

程知达惊讶的打量史明，反问道：“不怕？”

“怕，但我更怕他们冲进来。”

程知达拍了拍史明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我陪你上去。”

上了城头，史明才知道张五口中将军炮的并不是自己理解的火炮，更不是崇祯亲自命名的神威大将军，而是一种名叫双梢机的投石车，也称抛车，这东西威力虽然大，但上石弹的过程十分繁琐，几十斤重的石弹抬上抛石臂之后，还需要几十个壮汉拉炮索才能发动，射程十步，准头大部分要看天意，也不知休宁县令干过什么缺德事，第一发就把他砸了个半死。

而城外的反贼数量约莫有两千人，虽然不是张献忠的主力，但吃掉休宁完全不成问题，有几个眼尖的看到史明正在城头上打量这边，比着手势也不知在笑骂什么。

“大人，这个距离能够投掷长矛来阻止他们装填石弹吗？”

听到史明这话，程知达的眸子突然一亮，下一秒却又暗淡下来，摇头道：“再靠近二十步兴许可以，现在距离太远，只能干扰，对他们没有实际性的威胁，而且长矛属于在编的兵器，数量有限。”

说完捡起脚边拳头大小的半块青砖掂量起来。

“长矛不行，我可以试试这个。”

话毕，程知达手里的青砖也脱手而出，‘咚’的一声砸在抛车旁边的枯树上，把树底下正在排解人体水分的程阿平吓了一跳。

程阿平啐了一口，边系裤带边骂道：“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马上上弹，给他还个大的。”

史明看得满脸震撼，没想到程知达的力气居然这么大，那半块青砖少说也有两斤重，换作正常人就算把胳膊甩出去也只能扔出五十步的距离。

程知达感受到史明的惊奇目光，解释道：“家父程冲斗曾是少林寺俗家弟子，我小时候跟他学过几年武功。”说完又转身吩咐县勇道给他多找些石块过来。

本来还士气低沉的几个县勇见到程知达有这种本事，兴奋的应声，不大一会，成堆砖块和石头就摞在程知达脚边，甚至还有一个缺了木柄的榔头。

而这时候，反贼那边也是在两名壮汉的抬动下将石弹放到抛臂，紧接着数十个光膀子的壮汉熟练的找到自己的位置抓住炮索。

“程将军小心。”一名反贼士兵突然大吼了一句拦在程阿平的身前，却被程阿平一巴掌拍到一边。

“老子不瞎，那狗官的目标是咱们的抛车，你拦着我干什么。”

果然程阿平刚把话说完，两个牵索的壮汉就哎哟一声捂头倒地。

程知达投掷的速度极快，根本没有刻意瞄准，像个连发的迫击炮一样接到石块就照着抛车的方向扔，充当装弹员的史明甚至还跟不上他的速度。

从反贼那边的角度来看，密集的火力就犹如天上飞来一阵石头雨，这些疯狂的石头有的落在抛车的车架上，也有落在空地，更多的是落在人群之中，这样一来那些哪还有心思拉炮索，畏畏缩缩的躲在抛车后面捂着脑袋。

史明看得起劲，也将手里的一块石头瞄着抛车的方向扔了出去，但石块才飞出去一半距离就着陆，惹来身后一阵哄笑，下一瞬间，笑声又戛然而止，因为反贼当中走出一队盾兵，持着木盾将抛车护在后面。

牵索的壮汉因为连续几个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就算有木盾挡住了部分攻击还是提心吊胆的望着天空不敢出力，程阿平骂骂咧咧的走上前领头拽住绳索，又冲着反贼士兵吼道：“你们怂个蛋，要是张大帅看到你们这些熊样还不得拿鞭子抽你们，有弓箭的赶快给我瞄准城头上那两个耍阴招的小子！射他娘的！”

眼见反贼重新整合队列，程知达愈发着急的投掷石块，虽然还是有越过木盾的命中，总归是杯水车薪，而且很容易透支体力，石块的落点逐渐变得越来越近。

也就在这时，抛臂在绳索的牵引下到缓缓拉伸到极致，在触地的一瞬间，反贼士兵提刀砍断绳索，失去束缚的抛臂咆哮着将巨石送到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