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潜摇头苦笑，“还能咋办？开箱呗，总不能真把这死丫头一直关着。人放出来，看管好了，等到了会宁，托人把她送回去。”

程观礼嘬牙花子，“你可说准喽，放出来我可看管不住！”

孟潜斜眼看李锐，“这不是公子在么，公子看得住！”

“嘶……”李锐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把我也扯上啦？

可是孟潜开了镖箱的锁，却下不了手划开那一道纸封。

白纸无痕，这是一个镖师干多少年，就坚守了多少年的规矩。

这一刀划下去，四海镖局的信誉就丢了！

曹杰倒是没有这种高尚情怀，见孟潜下不了手，直接绕到跟前，“下不了手是吧？找我呀！”

说罢，指甲一划，把封条破开，箱盖一掀。

这一下，孟潜觉得心里一空。

镖箱里哪还有保的镖货，只孟琅竹一个，七颠八倒地窝在箱子里。

孟琅竹眼睛被亮光晃了一下，待眯着眼看清脸前是曹杰，忙道：“曹家小子是你啊！快把我弄出来，脚麻了！”

曹杰笑得没心没肺，“没大没小，叫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告诉你！你可闯了祸了，等你回家，你爹不把你打得屁股开花，我跟你姓！”

孟琅竹朝曹杰翻着白眼，自己扒着箱子翻出来，“要你管！”

孟琅竹满不在乎的样子，有点像是过年串门，把你家拆得乱七八糟的亲戚家的熊孩子。

镖局多年的信誉毁于一旦，这死丫头竟还丝毫不知错，孟潜忍不住心头火起，呵斥道：“臭丫头，你给我跪下！”

孟琅竹给镇住了。

她还从未见自己这个老实二叔发过脾气，更不要说是冲自己发脾气。

小丫头当即换了一副嬉皮笑脸，“好二叔，您先不要生气嘛！容小侄女给您解释一下呗？”

“我可不是要毁了镖局的信誉，您这趟保的是禄蚨祥绸缎庄的镖货对吧？但是禄蚨祥的镖箱此时还在库房里好好地放着呢，最迟到明天一早，就会有人发现，到时候只需要再发一趟镖就好啦！”

还好，还好！镖局的信誉没有毁在自己手里。

孟潜松了一口气，瞪眼道：“你偷偷换了镖箱！”

孟琅竹立刻抱住孟潜手臂撒娇，“人家可没有换，只是抄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书而已！是你们自己押错了镖，这可不怨人家呦！好二叔，琅竹也是没办法嘛，谁让我爹不答允我的小小请求！”

“你可知道你爹此刻有多着急！”

孟琅竹撇撇嘴，“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才不会着急呢，只想着早点把我嫁出去！”

孟潜也恼了，本来这一趟差事，只要全程听安排，护好一行人的安全也就妥了，结果被自家侄女给捅了一个大篓子。

要押送的镖货耽误了，此其一。

原本力求隐秘的行程，定好了三家的人头份额，结果自家多了一个人，此其二。

人手本就紧张，还要想办法托人把这臭丫头护送回辰州，此其三。

威远镖局还不知情，如何解释才能不伤两家情面，此其四。

还有许许多多，一时未想到的关节。

“不对！镖箱上封条贴的好好的，你自己如何成事？肯定还有同党！”

“哎呀！二叔，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孟潜木讷，不会管束小辈，为了让孟琅竹听话，别再惹什么事端，只好做生气状，斥道：“你这丫头，等船靠了岸，我就托人把你送回去，在船上你也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随便出房间！”

孟琅竹连连点头做乖巧状，只是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好二叔，你看我来都来了，就让我稍微见识见识大江景色吧！我保证绝对不乱跑，让李大哥和曹家小子看着我，好不好嘛？”

“这个……”

“喂，臭丫头，你叫李兄都叫大哥了，我比李兄还要大六岁哩，你叫我曹家小子！这是哪家的道理！”

孟琅竹翻了个白眼，“某人都奔三张了，整日只知道遛鸟狎妓无所事事，羞不羞？”

“嘿！臭丫头，信不信我现在去砸钱，让管事匀一条小舟给你，这就送你回去，不出两个时辰，你就到家了！”

“曹家小子，你敢！”

两人年纪差了十岁，偏偏能闹在一起。

孟潜只求眼不见心不烦，叹了口气，走了。

不多时，曹定北就进来，把曹杰抓出去训斥了一通。说是已经把之前的事摆平了，要曹杰不要再去招惹那夏子期，口气严厉。以至于曹杰进房间的时候耷拉张脸，情绪很是低落。

…………

要说封建社会的娱乐活动是真的匮乏，大船游江，也就只能赏赏景。

房间里一共四人。

孟琅竹不再同曹杰耍闹，自找些别的乐子，第一次坐大船游江，看见啥都觉得新奇，就连沿岸江景都变得格外顺眼。

曹杰阴沉脸。

李锐自己运炼气血，也不言语。

程观礼想开个黄腔活跃下气氛，当着大小姐的面又不合适，憋得难受。

好在，熬过了晌午，可以吃饭了。

上房的待遇自然是极好的，可以点菜，而且饭食都有专人送到房间里。

曹杰大手一挥，随便点，银子都算他的。

孟琅竹欢呼，也小手一挥，点了十几道菜。此刻靠在窗边，吃的不亦乐乎，小嘴油光。一直吃到打嗝，小丫头提议到外面甲板上去吹吹江风。

说完也不等人同意，左手拽起李锐，右手拽起曹杰，把两人都给拖出去了。

孟琅竹在甲板上撒欢，早就把孟潜的话抛在脑后，大呼小叫着：“大江壮阔，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整日憋在家里听我爹絮叨，哪能见到这些。”

“哼，武夫就是武夫，没见识！这大好江景落入尔等眼中，简直焚琴煮鹤！污了这大好美景！”

出言之人，正是那夏子期。

上房一共就那么几间，地方小，难免碰见。

曹杰受了自家二叔的训斥，不愿再和夏子期纠缠，只是夏子期却不依不饶。

“告诉你，本公子不同你们计较，那是本公子宽宏大量，要不是看你那护卫跪下来求我，三刀六洞，态度还算诚恳，本公子可不会善罢甘休！”

曹杰这才知道，原来二叔所说的摆平了是怎么回事。

司音这人虽然讨厌，但是他为了自己出手，还要下跪，还要自捅三刀六洞！曹杰攥紧拳头，只想不管不顾打那夏子期一顿。可是自己出手，岂不是又挑起了事端，而且自己一直懒于练武，只怕还打不赢夏子期那两个扈从。

可恨！可恨！

孟琅竹见曹杰咬牙，也跟着同仇敌忾，瞪着圆圆的眼珠。

“你看什么看，不服？不服也给本公子憋着！乡巴佬！只怕大字不识几个吧？说你们浪费这大江盛景难道还亏了你们？”

曹杰已经是爆发边缘，被李锐伸手拽住他，低声耳语几句。

曹杰见识过李锐的剑术后，对李锐颇为推崇，这才耐下性子听完，压住怒气点点头。

再看向夏子期的时候，曹杰已经换了一副脸色。

笑眯眯的。

“夏公子，之前的事，我们先不去说，可是夏公子说我等浪费了这壮阔景色，却是大错特错了！不如我们文斗一场，自见分晓！”

听了曹杰的话，夏子期连同那一大帮子书生，先是愕然，继而哈哈大笑。

“区区一介武夫，还想和夏公子文斗？”

“简直是蚍蜉撼树！井底之蛙！”

“和你文斗，简直拉低了夏公子的身份！”

夏子期听着旁人恭维，勾起嘴角，一抬手，示意身后那帮士子安静下来，问道：“你欲如何比斗？”

“简单，我见这大江景色，有感而发，得词一首。只要你们有任何一人，能对出和我这首词不相上下的，我立刻从船上跳下去！可要是对不上，你们在这船上见了我，就得绕着走！”

这下那帮士子更是哗然。

“狂妄！”

“不自量力！”

“说话如放屁，臭不可闻！”

曹杰不理会这些，依旧笑言：“是不是我狂妄，一试便知！”

夏子期面色阴沉，他若是不答应比斗，岂不是自认怕输给这个武夫莽汉？

“好，如你所说，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我若是对不上来，见了你便绕着走！”

“好！”

曹杰双手背在身后，凭栏御风，江风带起衣袂，一时还真有些卖相不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首词吟完，夏子期和那帮士子面面相觑。

曹杰装完这个大逼，笑问：“夏公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