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院。
“呀!这位公子里面请……”站在门口迎客的老鸨见来了一个穿着不凡衣料的客人,忙笑着吆喝起来:“牡丹杜鹃快把这位小哥带进去好生伺候……”
那两个唤作牡丹杜鹃的女子闻言,从里面扭着水蛇腰走过来,看到要伺候的是一位“秀气的公子”时,双眸含着一汪春水就要靠近他,眼看着就快欺身搂上,却在即将碰到身体的一刹那被他侧身躲了过去。
两名青楼女子还来不及反应,那秀气公子已经抬起手阻止道:“我来这儿,是为了寻一个人,这些花样还是免了吧。”话毕从袖间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老鸨:“我想知道,莫不言在哪间包厢?”
老鸨显然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认识莫不言,要是旁人也就罢了,莫大师可是二王爷的贵客。
“这位公子……和莫大师是什么关系?”老鸨试探性的问道。
秀气公子扬声说道:“我是来讨债的,他欠我一卦!”
老鸨脸色变了又变,这人气势这么足,莫非真是莫不言欠了他的?
她仔细想了想决定,倒不如先让这个人进去,然后再通禀王爷。
按照老鸨的指引,在三楼的一间包厢外听到里面传来阵阵铃铛笑声……
看来莫不言还真是把这里当作温柔乡了!
“他”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惊扰了场中的舞姬,一室欢声笑语停了下来,人人都看向不速之客,唯有莫不言只顾饮酒。
“不请我喝一杯吗?”
从头顶上传来一语,令他倒酒的动作有过短暂的停顿,涓涓流水声与淡漠的话一同停止:“莫某不喜欢与生人喝酒。”
生人?
这话听着耳熟,像极了初次相识,他那句:莫某从不与生人喝酒。
两幅画面重叠……
恍然觉得,似在昨昔。
只是此地却真切的告诉她,今非昔比。
女扮男装的谢红语抬眸,凝视着场中的艳丽舞姬,“莫大师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记我这个债主了?”
她掩下眉梢,却唇含讥笑:“也是,你日日逍遥快活,如何会记得当日那一卦之约……?”
经她提醒,莫不言才想起来,当初在无名客栈所定下的约定,他确实还没履行。
“你便是想好了,所算之人为你自己?”他当初可是答应,愿为伽罗院长或者她算上一卦。
“当然。”谢红语在他的对面坐下。
等待他的下文。
“你们都出去吧,莫某算卦不宜旁人在场。”莫不言出声遣散众人。
待她们都退出去后,谢红语于他面前捥起手臂,露出宽大衣袍下的雪白肌肤:“听闻莫大师算卦看的是人手臂上的经脉纹路,红语一直很好奇,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门道?”
“红语姑娘聪明绝顶,我若将吃饭的东西都告诉你了,那日后岂不是混不下去了?”
莫不言边说以双指沾酒,滴滴坠落在她雪白娇嫩的手臂上,冰凉的入感让她浑身一怔,肌肤渐渐泛起粉红。
他伸出指腹落在她掌心,问:“想算什么?”
谢红语想强装镇定,却被手臂和掌心虚虚实实的温度扰乱心扉。
“告诉我……你想算什么?”莫不言的蛊惑犹如一条小虫,钻进她的心里。
她只觉得渐迷心智却又感觉内心一片清明,只是心中所想无法隐瞒,只得真真切切的道出:“算……命!”
她从不信命,只信人定胜天。
“命?”
“是!我想知道,我的命运最后会如何?”她确实很想听一听,在莫不言的嘴里她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可惜她的好奇并没有得到满足,莫不言已收回手:“我无法为你算结局,因为变数太多,无法掌控。”没有一定的结局,所以就算此刻知道了,到了最后也未必无可改变。
“那莫大师从前是如何为人算命的?”她好奇的追问。
“我只算寻常百姓的命!因为他们的命格有局限,逃不开生老病死,抵不过富贵功名。然而红语姑娘,莫某确实算不准……”
谢红语知道这确实有点强人所难,本来她也没打算相信,“既然你说命运时刻在变幻,那就换一个不会改变的算一算好了。”
她放下袖服,眸色流转乍起一抹狐光:“不知莫不师先前有没有算过,殿下是有惊无险还是在劫难逃?”
“你今日不是来算命的,”莫不言总算明白了她的来意,“是来向莫某炫耀……你的好手段吗?”
他承认谢红语确实了得,这才几日时间,她就令皇上不得不下旨放人。
“我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看到殿下的伤,她才明白无论自己如何计算,到头来都不会是最大的赢家,只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只是想问一问莫大师,可曾有过悔意?”面对他弃殿下转投煊武王,谢红语有太多不解。
他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随意又慵懒的以双手枕头,笑看着她:“这般自在,焉有悔矣?”
“莫不言何时是这样肤浅的人了?”她盯着他,似不信。
莫不言才不管她如何想,只肆意道:“从前是不知好歹,如今才明白……这美色与酒,才是男人的最爱!”
言罢,他一口饮下杯中酒,满足的发出啧啧两声……
谢红语见他陶醉成这副模样,心里不得不渐信七八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人也一样。
或许莫不言当真利欲熏心也说不定……
只是那份奇怪的感觉……特别无厘头。
“不知道莫大师有没有对煊武王交代……与殿下之间的种种?”
她状作不经意的开口,又故意点明:“试想一下,如果煊武王知道了莫大师曾是殿下的人,还会不会愿意相信你呢?”
莫不言并没有为谢红语的话感到惊慌,因为他也同样握有她的把柄:“那红语姑娘呢?若被皇上知晓了云华书院的人和皇子交往甚密,你和我谁的后果又更严重一些呢?”
莫不言难得为她也倒了一杯:“不如你我各缄其口,不是更好吗?”
谢红语看着面前满满的一杯酒,并没有与他达成共识:“可是我却很想试一试呢……”
莫不言意外的看向她,想看清她到底是不是开玩笑,却发现她脸上透着三分戏谑七分认真,心里不免疙瘩了一下。
“一直很想和莫大师一较高低,不如趁此机会,你我比一比,看看最后是你莫不言夹起尾巴逃回无妄山,还是我谢红语沦为阶下囚身首异处……?”
莫不言惊讶于她的魄力,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敢吗?”谢红语故意激他。
尽管他在心里把谢红语的心思一遍又一遍的揣测,最后得出的结论仍然是:怎么算这都是不公平的较量!
“就像你说的,莫某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永世不出无妄山,而你,却要落个性命堪忧的结果……”他摇头,似乎败给她不知该怎么形容的魄力,“我不会和你比,用这样的方式一较高低,无论输赢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你想要什么?”
谢红语一点一点的反问,让他无可回驳。
“我若输了,那么从今往后,你在帮助煊武王的道路上就会少了一个强劲的敌人,这对莫大师来说,岂不是绝佳的好事吗?”
“你……”到了此时,他才真正发现她的目的,她并不是真的要拿这样的事情来和他较量。
只是想逼他承认另一件事……
“我输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莫不言憋了半天,只有闷声吐出来的这三个字。
他们之间,向来都是点到为止。
莫不言简单的一句我输了,里面却藏着很深的门道,还有许多许多不必说透的意思。
但聪慧过人的谢红语却能瞬间领会……
她心情大好,望着某人一杯又一杯的酒入愁肠,还非常体贴的劝道:“纵然美色与酒再好,莫大师也要适度啊!”
莫不言险些被她的话呛住,实在是受不了被上下探视的调侃目光,“你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问完了赶紧走吧……
他怕谢红语再不走,自己就要少活个几年了。
真是少有,这世间能够气咽他莫不言的人,不应该都在坟墓里老老实实躺着了吗?
为什么偏偏她还好好活着?
“没有啊,”谢红语干干脆脆的起身,遂了他的意:“既然知道了你不是真心投靠煊武王,那我就没什么想问的了。”
她庆幸,自己那只剩两三分的直觉,胜过了他七八分的伪装。
莫不言只觉得这次见面,他所思所想,居然被她完完全全的掌控,即便是从前两人对上,那也不过是个旗鼓相当,谁也不见得就占了谁便宜。
可这次,他居然一步一步入了圈套……一个不留神,就任由谢红语牵着鼻子走了。
他不禁仔细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来想去,脑中定住的画面,竟然是她落落大方捥起手臂的那一刻……
所以被扰乱心扉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