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新皇帝怒吼一声,重重地喘息。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寂静。
余公公吓得第一时间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他一边暗骂这个读书读轴了的沈太傅,一边恨不得自己是聋的,省得被牵连。
新皇帝重重的喘息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夺位以来,他一直想从沈鹤翔的嘴里听到那声“陛下”,却始终得不到。这一刻他终于如愿了,可那声充满了讽刺意味的“陛下”,绝不是他想要的。
“既然陛下都敢做了,还害怕臣下说吗?”沈鹤翔冷笑。
“你……”新皇帝怒指着沈鹤翔,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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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诶,不,我的沈太傅诶,你这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吗?
现在形势比人强,你老就是服个软又怎么样了呢?
胡老六在隔壁牢房里听了,都急得要捶墙了。
“沈鹤翔,你大胆!”传声铜管里传出了新皇帝的怒斥声。
“敢问陛下,也要杀了臣吗?”沈鹤翔丝毫不退的。
我的沈太傅诶,我喊你亲爹行不行?你就别顶牛了!胡老六真的忍不住挠墙了。
胡老六这些年跟牢里的囚犯打了不少交道了,对他们的那种心理也琢磨得比较透了。
虽然这新皇帝不是什么囚犯,而是大堰最珍贵的主子。但从他为了登上皇位所作的这一系列动作,可以看出皇帝陛下的骨子里也充满着暴虐的性格。
胡老六相信,此刻他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就会喷发出怒焰。
“太傅,朕只是要你给二皇兄写一封信。”传声铜管里传出新皇帝压抑的声音。
“臣与二皇子无话可说。”沈鹤翔淡淡地道。
“太傅当真不写?”新皇帝的声音更压抑。
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胡老六的手不由地抖起来,眼里流露出惊恐。他握紧了双手,以控制住不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满是汗。
“不……”沈鹤翔的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一声诡异的闷响。
出什么事了?胡老六听到了这轻微的闷响,在心里嘀咕。
铜管传音有些失真,即使他听觉敏锐,也无法分辨出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然后,又是几声闷响。
什么声音?胡老六拼命把耳朵往传声铜管那边凑,想把这些诡异的闷响听得更清楚些,进而推断出是什么声音。
“可惜,蓝氏簪花小楷成绝响了。”传声铜管里再次传出了新皇帝的声音。
虽然新皇帝嘴里说着可惜,但从他的声音里却一点都听不出可惜的感觉,甚至连点人气都没有。
至于那什么“兰石毡花小开”,又是什么东西?胡老六听得一团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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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翔刚说了一个“不”字,新皇帝就一手抓住他的左手,另一手抓起桌上的那块砚台,狠狠地砸了下去。
砚台里的墨汁泼溅出来,不但污了先前铺在桌上的纸,也将新皇帝龙袍上的龙染黑了一片,平添了几分狰狞之气。
“喀嚓”,沈鹤翔的左手掌骨被生生地砸断了!
“……”沈鹤翔痛得张大嘴巴就也好痛呼,可一想到就躲在隔壁的沈魏紫,就不敢喊出声,只能牢牢地咬住唇。
很快,沈鹤翔的嘴唇也变得血迹斑斑。
新皇帝一松开手,沈鹤翔就再也站不住,抱着血肉模糊的左手,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
“可惜,蓝氏簪花小楷成绝响了。”新皇帝淡淡一笑。
世人都知道沈太傅学问好,又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才被先帝看中做了几位皇子的太傅。
那些有幸目睹过沈太傅墨宝的,都称赞他之字如黄钟大吕般沉稳浑厚、大开大合,发人深省。人人以求得沈太傅墨宝为荣。
其实沈太傅双手都能书,只是右手写的是大开大合的黄钟大吕,左手写的则是秀丽宛然的簪花小楷。
簪花小楷细致柔美,一向是闺中女子所擅长的字体。沈鹤翔的夫人就擅长写簪花小楷。
沈鹤翔用左手写簪花小楷,就是与沈夫人的闺房之乐。至于他的左手竟比妻子写得更好,还自创了别具一格的蓝氏簪花小楷,则是无心插柳之事了。
从本性来说,沈鹤翔是有点迂的。他一方面是沾沾自喜自己在书法上的成就,另一方面又觉得承认像簪花小楷这种女体是自己写的,有点没面子。
所以这个从不撒谎的老实人破天荒撒了个谎,对外宣称说这种特殊的簪花小楷是沈夫人所创。
沈夫人本就有书法的根基,又跟了沈太傅这个名师,很快就写得一手惟妙惟肖的沈版簪花小楷。
沈夫人本姓蓝,为了表示这种簪花小楷乃夫人所创,沈鹤翔将之命名为“蓝氏簪花小楷”。
等到沈夫人过世后,沈鹤翔思念妻子时,就会拿起笔用蓝氏簪花小楷写一些思念她的文字。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将蓝氏簪花小楷练得出神入化。
有一次正值中秋节,先帝在宫中赐宴。宴席中,先帝提出让诸位大臣借月抒情,现场赋诗一首。
沈鹤翔在酒酣耳热之际,有些恍惚,就顺手用蓝氏簪花小楷写了一首悼亡词。先帝及在场众人,这才知道有关蓝氏簪花小楷的这段公案。
当时三皇子等一干皇子也在中秋宴现场,所以才知道沈鹤翔左右手都能写得一手风格迥异的绝妙好字。
手骨的结构是非常精妙的,一旦受损往往会影响到它的功能。簪花小楷因其字体极小,对手指的控笔能力要求极高。而蓝氏簪花小楷则更精妙,在细节上更讲究。
可以想见,就算沈鹤翔这手医治好了,也无法再写出像之前那样的蓝氏簪花小楷了。
“陛下好威风。”沈鹤翔倔强地抬起头,额头上满是疼出来的冷汗。
“太傅莫忘了,你教过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新皇帝蹲下身,冷漠地与沈鹤翔对视,“现在,朕是君、你是臣。”
“教不严,师之惰。”沈鹤翔摇了摇头,自责道。
“朕、已、经、是、大、堰、的、君、主,不、再、需、要、太、傅了。”新皇帝盯着沈鹤翔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他的话说得冷飕飕的,让人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