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羽,目前,因为证据不足,警方无法判断凶手是谁,但是,已经确定,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并没有什么故意谋杀的成分在内。”
“不可能!”叶羽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如果是一起普通案件,那么为什么找不到凶手的车牌号?为什么凶手会在车祸之后神秘失踪?为什么监控录像没有录下全部内容?”
“为什么监控录像的内容与目击者所说有很多的不同?监控录像的程序是否有人侵入,并强制修改或删除一些关键性的内容?”
“凶手无车牌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没有警察拦住那辆车并去询问此事?为什么那一家三口走得好好的,那辆车也停得好好的,突然毫无缘由地加速然后撞了上去?”
“男死者并未当场死亡,为何医生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他们是一起被撞飞的,为什么男死者的伤势要比女死者要严重得多?为什么男死者会出现疑似被再次碾压的情况?”
叶羽一连串地抛出了疑点,可赵队长的神情始终是不解和茫然,他轻叹一声:“我知道,这户人家是你的邻居,那个躺在病房的女孩,你也一直将她看作妹妹一般疼爱,我也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但是,你的疑点,我都知道,我也曾提出过,但没有得到任何解答,所以,叶羽,冷静下来,从今往后,无论谁问起这起案件,你都要说,这是一起普通案件,就这样吧。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见叶羽还有话要说,赵队长挥挥手,将叶羽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为什么?
为什么不予调查?
为什么这么多显而易见的疑点可以视若无睹?
为什么这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如同蝼蚁一样不被人重视?
为什么血淋淋的案件会被这样敷衍?为什么要让这无辜的生命死不瞑目?
为什么要这样敷衍世人?为什么要这样敷衍死者?
这难道不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么?不是么?
叶羽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纵使当他在看到父母的死亡甚至浑身是血的沈墨画时,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个案件,他不会就这么放弃,哪怕是看在与沈墨画往日的情谊也好,是看在警察的职业操守也好,他一定不会放弃调查。
他要还原事实的真相,还含冤而死的沈氏夫妇一个清白!还正在昏迷之中的沈墨画和年幼无依的沈墨书一个最公正的答案!
现在的情况看来,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找到沈然沈珂的家人和亲戚,去询问相关的信息以及一些对案件有帮助的事情,例如说他们往常的人际关系,或者和什么人有过交易。这是他仅存的希望,也是目前这件悬案唯一的希望。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按着警局调查来的通讯录一个一个地拨通了号码,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电话能与叶羽通话的时间超过一分钟。
叶羽一一安抚了所有人的情绪后,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彻底陷入迷茫。
他们的亲友基本上都不是本地人,就算有一两个在本地,也完全不知道他们出了这样的事情,唯一一个和沈氏夫妇交情还不错的女子对沈氏夫妇和谁有过交易这件事情闭口不提,只模棱两可地告诉叶羽说他们正在进行一个神秘的基因研究,并且与一个神秘的公司有着断断续续的交易,但具体是哪家公司,这个女子没有说出名字。
与其说这个女子不知道沈氏夫妇在做什么,倒不如说是在刻意隐瞒,叶羽总觉得她在听到沈氏夫妇遇害前后的声音明显不一样,似乎有着深深的恐慌和叹息,他虽然很想追问下去,但也知道自己不能侵犯对方的权利,只得颓然挂了电话。
但是,女子所说的并非全部无用,倒也给了他一些有用的信息,例如说沈氏夫妇一直在进行一个神秘的基因研究,和他们一直在和一个公司做着交易,虽然断断续续,但却一直未曾断过联系。
直觉告诉叶羽,这家公司一定有着坚实的后盾,而且恐怕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否则他们之间的联系不会这么偷偷摸摸,更不会断断续续,线索到了这里就中断了,再没有与沈氏夫妇相关的任何消息传出,由于沈氏夫妇很早就搬到了这个小镇,并且自从搬过来之后再也没有和任何亲友联系,所以他们都不知道目前沈氏夫妇的情况如何,最少的甚至都已经六七年未曾见过面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沈氏夫妇是医学专业的科学家,而基因研究隶属生物学和生命科学一类的专业,说与医学毫无联系是不可能,但也没有多少直接的联系,他们为什么放着医学不去研究,相反却要研究基因呢?而且,他们研究是什么基因?是动植物基因的转化,还是……更可怕的人类基因?
沈氏夫妇一向低调,但未曾想竟然连亲友之间必要的走动都多年未做,甚至离开了原来的城市,搬到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镇子里生活,没有任何亲人,近乎与世隔绝,他们这是打算避开一切麻烦专心做研究实验?还是……他们在刻意躲避着什么人?
最不对劲的事情是,沈氏夫妇的亲友们,连沈氏夫妇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这件事情都完全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的不知道?沈氏夫妇虽然住在这个隐蔽的小镇,但他们的名声已经响彻全国各地,有两个女儿并非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把沈墨画姐妹封闭在小镇子里,不予世人而知?
纵使再优秀的科学家,也不会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不会天天都有那么多的实验要他们做,而沈氏夫妇在沈墨画说出被孩子们瞧不起的事情之前,他们几乎不怎么回过家,一直住在实验室里,昼夜不停地做着实验,他们是有什么紧急的实验要做么?亦或是要研究出一个有着极其紧迫的时间限制的药物?
种种疑点如潮水般涌出,叶羽一个都解答不上来,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到身侧,一言不发地走出医院,跨上摩托车,回到了案发现场。
雨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驻扎的警车和救护车早已离开,打着伞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从路边走过,仅余的血迹也被大雨很有耐心地冲刷干净,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若不是路面被鲜血浸染的画面一直在叶羽脑海里挥之不去,若不是那两具被干净的白布盖住的遗体孤零零地躺在太平间,若不是身心俱伤的孩子还在医院里昏迷未醒,叶羽甚至还可以自我安慰:他们一家人还安安稳稳地活在世间。
但叶羽知道,木已成舟,一切已经发生,再不能更改。
叶羽毫无条理地走在漆黑的柏油路边,锐利的眼神在路边来来回回地扫视着,渴望能再找到什么与案件有关的证据,他将小镇子的周围巷口里里外外地搜寻了一遍,甚至连旮旯角落都未曾放过,但无疑令他失望。
他没有注意到,在监控录像里,那辆黑色轿车停驻的路边,那里本来种着一棵不知名的参天大树,而不知何时,那颗大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参天入云的樱花树,树下,随风而落的樱花花瓣,默默地将围在树旁的一丛蝴蝶兰与大雨隔绝开来,无数柔软的花瓣将蝴蝶兰牢牢地护着,甘愿代替它被雨水击打,摧残。
毫无前奏的车祸、突然失控的黑色轿车、毫不知情的亲属、死得惨烈的夫妇二人、唯一存活的女孩、挥之不去的疑点,种种迹象和心底深处传来的深深的悲怮,都在提醒他、告诉他,这绝非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无尽的搜寻,仍然是一无所获。
天空渐渐被黑布笼罩,天色愈发阴沉黑暗,路边的小店陆陆续续地打烊歇业,在这个漆黑的雨夜,人们都躲回了各自的家中,放眼望去空无一人。叶羽筋疲力尽地坐在路边,望着那块曾经被鲜血染透的路,雨水落在他的衣服上,将本来就潮湿的警服浇得通透,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母亲打着手电筒呼唤自己的声音。
多天来的疲惫折磨着他,他缓缓地倒在了路边,就像当初那一家三口倒下时的姿势一样,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