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绵绵,清水河面暴涨,似乎就要泛滥淹没农田。好在李之弘未雨绸缪,提前用最新的水泥和石块修筑了河堤,巩固了清水河上的桥梁,是以李家庄没有受到多少波及。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淮水岸边。
一个月前,李之弘就主动与县里的师爷费长青联系,愿意捐助县里在最危险的二十里河段巩固并修建淮水大堤,以防不测。县令叶昌云正为此事发愁呢,听闻李家义举,欣喜若狂,连忙召见了自己的得意弟子。听完李之弘的方案,他还有些存疑,虽然这水泥已经在工部备过案了,可到底效果如何还是得两说。直到李之弘给他在清水河做了个实验才相信。
是以今年淮水虽然暴涨,但淮水大堤坚若磐石,往常那样冲毁农田,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间惨剧再也没有发生。叶昌云大喜,连忙向上级汇报,凤阳府其他州县也有受水患波及,听闻此事,纷纷遣人前来询问,镇江府、松江府、苏州府等地的富商也动身前往下蔡县,希望购得此种神物,再加上之前畅销的玻璃杯、镜子、香水、肥皂等物产生的效应,李府的门房李义这些天经常要应对络绎不绝前来拜访的富商巨贾,如果不是李如斌不让,他收受的门子钱足足能到上千贯。
这天一大早,空气清新,昨夜下的小雨把尘土都浸湿在地上,却把泥土的芬芳扬了出来。随着早上温度的升高,李家四周也产生了一些雾气,却很快随着阳光照射而消散。李义打着哈欠开了自家的大门,听着远处家丁连训练的声音,苦笑一声:这帮牲口可真能练,还有自己的弟弟李毛,在什么特种排,那训练量更大,天天在泥地上爬来滚去,也不知道受伤没有,真叫人操心。
他伸了个懒腰,打算扫一扫门前的青石板和刚刚修建好的水泥路。这水泥路可真是神奇,足够硬,可行马车,还没有泥水那样讨厌,而且短短一天,就修了三里多长,比起用青石板更方便,也更便宜。这些天来往的客商就踩着这水泥路来来回回,多少大客商眼睛都红了,嚷嚷着非要买,还要往里面闯,直接被看家的家丁赶走了事。真是不知好歹,你们可是在李家门前啊,不知道尊重一点啊?
李义正在腹诽着,忽然发现自家院墙外的墙角处好像靠着一个人。他有些好奇,急忙上前,发现是一个老翁,须发皆白,还在不停的咳嗽,身上也都湿了,看来是昨日想避雨,就靠在了自家墙角,但还是被淋湿了,就这么呆了一夜。
李义急忙叫人,把这个老翁抬进了门房,一边派人报告老爷,一边给他喝热水,还喂了点稀粥。这个老翁剧烈咳嗽了起来,好像被呛着了。李义耐心道:
“老丈,慢点别噎着了。”
老翁道谢,可他还在剧烈的咳嗽,脸都涨红了,似乎马上就要憋死了。李义大惊,连忙在其后背狠拍,这一做法倒也有些效果,不一会儿,老翁就恢复了平静。他向着李义道谢:
“小伙子,谢谢你了啊。唉,人老了就不中用咯。”
李义颇为同情,这么大岁数了出来,说不定是因为水患而逃难的,还独自一个人,可能妻儿都失散甚至是死了,唉,真是可怜啊。他安慰道:“老丈,您就放心在这里休息,我家老爷一向仁义,不会把你赶出去的,如果您愿意,我会跟老爷求个情,让您在我们这里打个工,也算有个活计。总之在李家庄,您是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老翁连连道谢,正在此时,李如斌走了进来,看见了老翁,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一笑,打着招呼叫李义等人出去。关上门后,脸色一变,厉声问道:
“汝乃何人?为何闯我庄园?”
老翁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还在慢悠悠的喝粥,“呼噜呼噜”喝着极为痛快。李如斌退至门前,手伸向腰间,那里放着一把匕首,是自己的儿子专门打造的神兵利器,削铁如泥。
老翁仍然慢条斯理的喝粥,边喝边点头,似乎感觉这粥味道不错。喝完之后,碗顺手一放,哈哈一笑:“李保长,您家里的伙食真是不错啊,就连门房喝的都能赶得上江南的富户了。”
李如斌眼里闪出一道精光:“还请老丈自报家门师承,否则便休怪晚辈不客气了!”
老翁哈哈一笑:“师承?什么师承?莫非李保长以为,我这个弱不禁风的老翁还会什么武功不成?”
李如斌冷笑道:“老丈,明人不说暗话,你就实话实说吧。我李家庄处处有人巡逻,我李府周围更是有三个暗哨和两个巡逻队,看你这副模样必定是在我庄园附近淋了至少两个时辰的雨!如不是有一身修为武艺,你如何能躲得过十个人的岗哨?你应该庆幸,那些家丁没有受伤,否则,我必当场擒你,甚至当场格杀!”
老翁哈哈一笑,猛然起身,向李如斌肃然一拜:“昔日开平王殿下大帐亲兵,郑国公爷救命恩人,一人一船杀退数十倍敌人,名副其实啊!”
李如斌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这些事情除非当年的见证者,否则是不会有人知道的,难道此人是?
老翁拂须大笑:“李保长,贵人多忘事啊,看看老翁的门牙,你认不认得呀?”
李如斌看着那个似乎很熟悉的豁口,定神大惊:“是你!你就是当日的那个相士!你,你当年对殿下说会经历两次劫难,后一次注定躲不过去,但将位列王侯。当时殿下怒不可遏,命我将你叉出去,我当时也是非常生气,还猛打你一拳,打落了你的两颗门牙,让你狼狈不堪,可你还是大笑着走出去了。现在想想,真是灵验啊!你,全都预测对了!”
老翁正是之前算准了朱老大将登皇极的刘日新。他哈哈大笑:“李保长,数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如斌连忙行了一礼:“大师,小子万万不敢!当年殿下第一次重病时,小子忽然就想到了大师的预测,当即断定殿下肯定不会有事。正值当时刘御医斗胆献药,小子便伙同战友求国公爷答应用药,果然得以好转。要不是后来刘御医在京,殿下怎么着也不会,唉,时也命也,大师不愧是高人啊!”
刘日新怅然道:“老道参机天象,可知这世间万物如何变幻,然早已注定的却无法挽救,事重人为,然成事在天。吾等凡人百姓,只能叹然。老道多说一句,若不是开平王殿下杀气过重,也许当时事情就能有转机,然老道却无力改变,只能任其陨落,可悲可叹啊。”
李如斌沉默不语,常遇春当年好杀降,尤喜坑杀,作为亲兵,他也见证了总共数十万条生命在他眼前活生生的被杀头、活埋、焚烧、沉江。他也于心不忍,但作为殿下的亲兵,他只能服从命令,有时还要亲手执行。他现在乐善好施,广散家财,也是想赎当年的罪孽,为子孙后代祈福。
李如斌再次向刘日新行了一礼:“大师,请至客堂就坐吧,这里实在是简陋了,小子过会召集家小,再来拜见大师,请大师万勿推辞。”
刘日新微微一笑:“李保长变了啊,没有当年的那份狠劲了,这倒也好,你打落我的两颗门牙,要怎么补偿啊?”
李如斌长揖:“但凭大师吩咐。”
刘日新揶揄道:“托你的福,我从那时候起就只能喝稀粥了,当然也没别的东西可吃。现在这几十年喝粥,倒是对如何品粥品羮多了研究,不如李保长就请我喝上几碗羹吧,咱们的怨就一笔勾销。”
李如斌哈哈大笑:“大师真是客气了,好粥美羹,我李家还真的不缺,等会就吩咐下人去做。哦对了,”李如斌一拍脑袋,“多年不见,光顾着叙旧,都忘了道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不会就为了讨李某人几碗粥吧?”
老翁一脸神神道道的模样,紧盯着李如斌不说话,眼睛里射出一道精光,把李如斌看的直发毛。李如斌不禁问道:“道长?为何如此盯着小子?”
刘日新微微一笑:“李保长!想想我是干什么的,再想想你们家最近出了什么事情。给你提个醒吧,就从去年十月十二开始回忆吧。”
李如斌大惊,去年十月十二,那不是弘儿落水昏迷不醒的日子吗?!难道,这弘儿前后的变化,包括那九卷天书,道长都算出来了?!这,这该如何是好!他猛地回身,用杀人一般的眼光盯着刘日新:虽说这是故旧,但如果他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真的会将他当场格杀!事涉自己的孩儿,他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