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城的旧世界区，曾有着一个完整的收尾人集团。

这些人心狠手辣，为了完成收尾人合约，往往不择手段。

与极高的效率和极高的事件完成率相应的，却不是收尾人这一职业的继续发展，而是迅速的灭亡。

事到如今，如果你问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一位收尾人，或是以收尾人自居的人。那么谁都会告诉你，去旧世界区找，在那里，如果你真的有必须要解决的麻烦，而你同时又有着足够珍贵的东西的话，某位收尾人就一定会找上你。

雨点劈里啪啦打在面馆外挡雨的破旧伞布上，穿着夹克的文天路过这里，并不是为了在这里吃些什么。

“今天接活了？”面馆老板是个须发皆白的东方人，两眼眯成缝。他不喜欢和客人说话，但是文天例外。

“接野活也算是接活？”文天想了想，“这可算不上吧。”

文天没坐下，实际上这处临街的面馆并没有多少可坐的地方。在老爷子做面的几口大锅往外，只有三张从隔壁的脱衣舞俱乐部捡过来的生锈高脚凳，而其中两张上面还有让人作呕的脏污。

“那是遇到麻烦了？”老爷子手法娴熟地拉出一碗面条，也不管文天要不要，吃不吃，就只是将面碗摆在那里，还像是突然记起来似的，在面条上面撒上一些葱花。

“一群还算聪明的机械忍者。”文天站在那里，摸出一枚金币，递给老爷子。

“机械忍者？那也算是一群传说了。”

“传说对上传说，也得看看那个更让人害怕一些。”文天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总之，上层的动作最近很频繁，老爷子你自己也注意一点。”

老爷子盯着文天看了一会儿，文天也不清楚他到底睁开眼睛没有。

“你小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老爷子在确认了金币上的纹路之后，收入口袋，“说吧，这次又预感谁会找上门来？”

“教廷。”文天将香烟扔在地上，湮灭一声之后，迈步离开。

“你现在回去，你养在家里的小姑娘不用吃饭的吗？”老爷子对这小子最近的状态有些担心。

“我回去给她做。”

文天一个人行在雨中，穿过红蓝两色光如同两张面孔的狭长街道。与其说他走向了街巷深处，不如说他走进了人性深处。

在终年黑暗的下层地带，小姑娘蹲在雨淋不到的墙角，看着躲在屋檐下路灯上的黑色瘦弱猫儿，托着下巴，学着猫叫。

“喵呜~喵呜~”小姑娘很是焦急。

可站在路灯上的猫儿不理不应，只是舔舐着皮毛，闭着眼睛，很是享受。

“喵呜~喵呜~”小姑娘站了起来，宽大的白色衣衫套在身上，像是白色的毛球，弹起又落下。

只是不管她怎么跳，黑猫都不肯理她。

“我生气了！”她奶声奶气地威胁着黑猫。

黑猫对此的回应是一个露出獠牙，吐出小舌头的哈欠。

远处的昏黄路灯下，淋着雨往家走的男人吹了一声口哨。那站在路灯上的猫儿一跃而下，踩着轻快的步子跑到他面前，跳到他肩膀上站着。

“阿天阿天，猫咪，猫咪！”小姑娘扑上来抱住文天的大腿。

“猫咪又怎么了？”文天将她抱起来，架不住她一直想要抓住猫咪，就算在文天怀里也很不安分，一直钻来钻去。

文天推开门，屋里温暖且古旧的暖色灯光打在纯白墙壁上。在玄关脱掉鞋子之后，他赤脚踩上如今已经很难见到的木质地板，先是让这一人一猫从自己身上下来，而后洗过澡，换上一身干衣服。

“阿天阿天，我饿了！”小姑娘踮起脚，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能够通过半隔断的墙看到厨房内的情况。

“现在就做饭。”文天拿出食材，用一个锅来炖汤，另一个锅炒菜，一阵油烟呛辣过后，文家的晚饭完成了。

“今天的配菜是鸡蛋卷，海带清汤，主食是米饭。”文天将配菜一一端上来。只是到最后上主菜的时候，小姑娘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对于鸡蛋卷当中的一些配菜可以说是厌恶到了极点。

“有青椒——”她软软地说着。

“是啊，有青椒。”文天若无其事地应答着。

“可是青椒很苦。”她不愿意吃了。

在准备今天的菜单时，文天稍稍动了一些心思。

准备主菜的时候，他将蛋液煎成小块的鸡蛋饼，然后熟制了一些蔬菜，切成丝之后淋上调料，用蛋饼包着吃。

他这边当然是所有配菜都分开了，但是在小姑娘那边，所有配菜都被拌在了一起。

“你只要把这些东西都混在一起，一口吃下去，就不会觉得苦了。”文天在骗人，毫无疑问。

“真的吗？”而受害者的配合程度也完全出乎意料。

她吃了，而后表情由微笑扭曲为极度的痛苦。

“你是真的很不喜欢青椒啊。”文天无奈，只能让她吐掉，而后两人交换。

等到吃完晚饭，文天还得在小姑娘洗完澡之后给她吹干头发。

老式的吹风机吹出干燥热风，轻轻抚弄着金色长发。

文天与小姑娘的相遇，与其说是某位神明的作弄，倒不如说是文天自己选择的救赎。

“烫吗？”文天小心翼翼地拨开金色的发丝，带走留恋这天使馨香的水分。

“不烫。”

文天点点头，耐心细致地做着这一天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从镜面上，文天能看到那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幸得见的天使容颜。

小姑娘有淡金色的长睫毛，碧蓝通透的眼眸。当她感到困倦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会俏皮地打下来，白皙粉嫩的小脸在露出专注的神情时总是最可爱。就算是文天，也很难从那微微皱起的淡金色眉毛上读出什么心思。

她的想法总是很多，也总是很单纯。

对于文天来说，这就是莫大的慰藉。

“玩游戏啦！”她总是等不及文天帮她把头发吹干，就跑到老式的显示器前面，抓住那只粉色的手柄，催促着文天赶紧过去和她一起玩。

时至今日，文家这种需要连接显示器，读取存储量不高的光盘来运作的游戏机已经过时了好几十年，而他们所玩的这些游戏都是在大战之前被制作出来的老游戏。

相对于可以用生物质大脑直连网络的今天，文天周围的这一切都显得非常复古。

当然，这些发热量奇大的老旧游戏机并不是仅靠自身力量就能坚持到今天的好伙伴。它们中间出过很多次问题，只是每一次文天都选择修好再用。

数百张游戏光盘来回使用了很多很多次，不出意料的话，在这里的这些应该都是孤版。

在足以毁灭世界的战争当中，只有文天这样的“闲人”才有精力保护好这些东西。

在战争之后建立的新秩序世界中，那些仅仅用来满足中城人的欲望，没有任何内核的“游戏”，从来就没有被文天接受过。

“我又输了！”小姑娘很是懊恼。

毕竟没赢过。

“一名合格的收尾人，不能输给任何人。”文天砸出了自己的理论，但说到底，就是仗着自己玩的多，已经将一个游戏完完全全吃透了。

游戏时间结束之后，文家的作息完全跟着钟点来走。

在这里可没有日夜之分。

“你该休息了。”收好东西之后，文天向卧室一指。

这件事从来容不得商量。

夜半时，总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悄悄溜进文天的房间当中，钻进被窝里。

第二天早上她又偷偷溜走。

但是这天真的小家伙从来就没有想过，作为一名天使，其实她一直都在掉毛。

每天早上文天都能捡到一片天使翎羽，然后偷偷藏起来。

文天没有告诉她，但是她的情况确实是变得越来越糟糕。每天文天都在调整食材，调整她的休息时间，但是羽毛脱落的情况并没有得到缓解。

很多时候人们遵照被称为科学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只是对于文天所遇到的事情而言，并不是一直都能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

“你想去上层看看吗？”文天正在寻求解决问题的契机。

“那里有什么？”小姑娘对此不太感兴趣。

“至少有阳光。”文天想来想去，却也没有想出什么太好的回答。

“那就去吧。”

文天点点头，绝大多数时候收尾人愿意签订合同，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们自身也需要一些东西。

而传说中的收尾人也在收尾人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