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涅所能看到的一切再次扭曲——星空、大地，除了他脚下的那片广场，一切场景都扭曲成让他分不清方向的存在。

正如文天所说，星空不再是他的伙伴，大地也不再是他的植根之处。

“你听过那个故事吗？”从下层来的收尾人在广场上踱步，他从光亮生发的地方慢慢走来，而后踏入无尽黑暗的领域。

在加涅的眼中，他的身影逐渐模糊，逐渐变成溶于黑暗的沉淀物。

“关于古旧的神明、各种信仰，以及混乱势力的故事。”

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的混种天使少年陷入一种无力挣扎的状态，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能够感受到周遭的一切，但是他的内心现在并没有任何的情绪生发出来。他安静地听着化为黑暗沉淀物的收尾人的讲述。

“在遥远之地，也有一群天使的存在，即便并不处于统一信仰的牵绊之下，但他们，也就确如人们所知的天使一样——美丽，而且纯洁。”

在加涅面前出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极尽美丽的脸，它属于一名美丽的天使。

只是这位天使，只有一张脸出现在加涅面前，其余的部分则被黑暗的沉淀物所包裹。

“对于所有美丽的，强大存在，要么面临毁灭，要么最终被占据，被侵蚀，被玷污。”

从黑暗之中，有一双手探出，那布满伤痕与屈辱奴隶印记的手轻抚上加涅的脸，而后顺着脸颊的轮廓向下，那惨白的食指与枯瘦，白骨一般的拇指轻轻合拢，用溃烂流脓的虎口轻轻抵住加涅的喉口。

“他们最终成为了人类的玩物，在这样的无神之地，成为了攫取力量的源泉，成为了培养罪恶之花的器皿。”

那双手狠狠握紧，死死抵着加涅向后推，最终撞在广场之上。

浓雾从四周涌起，收尾人戴着鸟喙面具，提着昏黄的油灯，从寂静的街道尽头走来，脚步轻悄。

直到微弱的光充盈着加涅的视线，他才能勉强看清那张天使容颜的主人究竟是怎样的处境。

在溃烂的脖颈之下，是如同活尸的枯瘦身躯。你能看到那已然退化得只有手掌大小的天使双翼。

在她的下半身，黑色浓浆不但流溢，间或的，还能让人看到从中挣扎的枯瘦白骨。

“恶的花吸干了光的养分，并将以光的躯壳长存。”

那双手捏得越来越紧，并最终拧断了加涅的脖子。

随着鲜血喷涌，加涅眼前的世界再度变化。

那个惹人厌得收尾人就站在他身边，面带微笑地看着远处。

在收尾人视线的尽头，是一片花海。

天使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里，直到有一天，中城的军队到了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的力量会不足以阻挡中城的军队？”加涅不明白。

“一切所谓的力量，都是恶生发的源泉，就算是在你所读过的那些神话故事当中，被奉为至高的，被称之为神的存在，说到底，也不过是经由一系列编造，所打造出的，私欲的终极产物而已。寄希望与这些东西，虽然愚蠢。但是这样的恶所生发的力量是无限的。”收尾人比谁都明白这一点，“谎言与虚妄的信仰带来愤怒，最终混合成所谓的力量。”

“天使们——没有力量。”

“没关系，只要恶降临，力量就会平均地分配在所有人身上。”文天轻轻吹了口气，眼前的场景变换。

随即，让加涅已然分不清自己处于现实还是虚幻的收尾人手中紧握着一把东方长剑。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加涅想过，并不是所有时候，都需要用杀戮来解决问题。

可长剑近身时，一切关于和平的想法最终都成为了泡影。

加涅对自己的力量有信心，可是当那把东方长剑拖拽着加涅未曾感受过的，被称之为剑意的神秘力量全面倾轧至他面前时，问题的本质就已经变了。

文天不是想要与加涅较量，只是想让他知道一些事情而已。

加涅未曾亲眼见识过这种力量，甚至连与之相关的传说都未曾听过。但是，当那种充满极致压迫的力量到达他面前时，死的恐惧随即而生。

“你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呢？”加涅想不明白。

当东方长剑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天使光壁的防护，浓烈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袭来。

血雨最终落下，滴打在他被斩断的双翼上。

无力的混种天使紧紧拥抱着自己，双手向后背用力伸过去，艰难地触碰到双翼被斩断之后留下的肉瘤。那里血肉模糊，凌乱的残羽粘连在伤口上，挣扎着。

加涅沐浴在腥风血雨当中，感受着自己被切成一块一块。

当梦境结束之时，收尾人坐在床边，轻抚着那如同加涅一部分的银白色竖琴，小天使伊利希尔就坐在一边，捧着脸，随着琴声吟唱。

“醒来吧，噩梦的囚徒，梦境之后或是比梦境更为绝望的事实。”

收尾人抬头看着猩红的月光，低声说道，“教廷旧势力面临着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来自你，这也正是教廷需要我的原因。你的身上牵连着过去，牵连着教廷真正的罪，如果你身上的问题没有解决，那么旧势力永远都走不到统一教廷那一步。”

“第二个问题来自教皇。”文天肆无忌惮地笑着，肆无忌惮地说着，“在教廷，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猩红之月。如果出现了，只能是因为这里有着一些脏东西的存在，当然还不是一般的脏东西。果然教廷是收藏杂种的地方，你是，那个教皇也是。”

加涅不说话。

“第三个问题来自我，我确实很不喜欢教廷旧势力，这里太脏太脏。”

对于收尾人说的这个三个问题，加涅都不感兴趣，他想知道的是，梦境中所发生的那些事情，究竟说明了什么。

文天停下来手上的动作，警告着这名即将深陷梦境的天使混种，“如果你刚才没有从梦境当中知道什么，那么最好，你现在也不要向梦境有任何的探寻。”

“你打算怎么解决教廷的问题？”从小就被告知，有着绝对强大力量的天使混种第一次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慢慢解决，不分先后。”

说完，收尾人起身，从他所坐的地方，月光映照在加涅手心。

一切似乎都如这月光。

空当的教会大厅当中，收尾人牵着对许多事情都充满兴趣，却从不留恋的小天使，向教会前排的座椅走近。

“我想，您的注意力应该在帮助天使这件事上。”修女跪伏在地，鲜艳如血的长发从修女帽之后散出，随着幽微的呼吸慢慢蠕动。

这是一位美丽的修女，是选择用自己完美的面容以及如穹顶壁画中的圣母一般丰满的身躯来侍奉，来哺育的修女。

“你的虔诚交给了谁？”文天让伊利希尔站在教会前排的座椅上。

一瞬间，幽暗深邃的教堂之中出现了光亮，从入口处蔓延开来的至暗被驱散，自穹顶上创世纪画之中谈出的猩红触手迅速退散。

“是你的主，还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

“您觉得这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文天大笑，“我不知道你们还想将这件事隐瞒到什么时候，但是你得明白，该隐赫斯特的余孽，不应该站在谓之神圣的高位之上。”

“或许您已经寻求到了属于您的救赎，但是对于这世人来说，他们需要的就只是光鲜亮丽的外壳而已。”修女缓缓站起身来，黑暗随着她的起身再一次倾轧而来。

“作为一名收尾人，您只需按照合约上的内容来就好了。”修女双手捧心，从指尖捻出一朵鲜艳的罂粟花，递给文天。

文天没打算接下这朵娇艳的花儿。

“我已经说过了，该隐赫斯特的余孽，不可能在被我发现之后苟活下去。”

“但我还是恳请您，不要理会这些事。”

鲜红的罂粟花瓣散落在整个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