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外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了,万籁俱寂。
白枭此刻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喘息和脑袋里震耳欲聋的嗡鸣声。怎么可能死?他不是在城里待的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救她?一连串的问题挤在白枭的脑袋里,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锅一样混乱嘈杂。她趴在地面上往前凑了凑,凑到了尘的旁边,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用伤的较轻的半边身子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尘的头,让他枕在了她的手臂上。
只是现在的尘就像是个永远沉睡的娃娃一样,再无声息。
“你……”煽情的话白枭说不出半个字儿,而满腹的千言万语流到嘴边又只能吐出个“你”字。哑口无言,白枭只能静静地看着躺在她手臂上的小男孩,脸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血液似乎被什么液体重新润湿。
他明明还只是个瘦弱的小男孩,应该也和他们的年纪差不了太多。
可是他就这样为了保护她而被岩兽杀死了。那一爪应该是刺入她身体里的,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豆大的眼泪顺着白枭沾染上鲜血的脸颊上滑落,打湿在她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衣服上面。都说大悲无泪,白枭不知道什么是大悲,至少她想不到比现在更为痛苦的事情了。就像别人用刀狠狠地刺遍她的全身,又在最后直直地捅到心尖,那么疼,那么无助。她沉沦在悲伤的泥沼之中,愈挣扎就陷得愈深,不能自已。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又有了声音,只是十分单薄,它在拼尽全力地将她从泥潭中拉起来,用冰水泼向她,让她清醒。因为太过担心白枭的情况,在前面征战的三个男生不得不分神去尽可能保护白枭不被影响,只是这样的做法让他们无法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去,纷纷负伤严重,伤的最厉害的弥桦更是额头血流不止,左边的手臂也垂着半条,几乎不能动弹。
那声音是弥葉发出的,她边帮着男生远程进攻,边带着哭腔一遍遍喊着白枭的名字。这大概是人在最着急情况下的生理反应。庆幸的是这样的喊声终于将几乎接近神志恍惚的白枭喊醒了。耳边的声音重新变得嘈杂,有武器刺入肉体的声音,有弥葉的喊声,也有各种妖兽的咆哮声,吼叫声。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白枭沉了沉眸色,狠厉的情愫从她的眼中滋生,很快便全部侵占。她小心地往下挪着手臂,想要找到最轻松的支撑点将尘暂时放到安全的地方。手臂缓慢地向下摸索,忽然白枭觉得自己的手腕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凹凸不平,掩藏在衣服的下面,并不那么大,所以平时根本察觉不出来。
它似乎长在尘的身体上,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白枭的脑子嗡的一下,赶快摸向了和这个东西对称的地方——果不其然,同样都是凹凸不平的东西,像极了天族特有的,翅膀。这个发现倒是让白枭很快的清醒过来,只要保护好尘的身体,就不怕不知道他的所有事情。眼下最关键的是重新投入战场,让这场战役尽快地结束。
此时的天,灰黑色的乌云依然笼罩在整个城池之上,密不透风。只有微弱的光线从气流快的缝隙中跻身而过,洒在已经分不清是泥土还是血液的大地上。这像极了黑暗前的黎明曙光,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一丝丝的希望。白枭抬眼看着那混沌的天,一颗心沉入谷底。
眼前是乌泱泱的兽族,身后是必须舍命保护的城池。来不及脆弱也容不得脆弱,她必须站起来和他们一起战斗。白枭眼里的狠厉彻底弥漫在了全身,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气场,夹杂着愧疚、憎恨、嗜血的疯狂,张牙舞爪地想要去撕碎身边所有的兽族。原先心存的那一丝佩服荡然无存,白枭终于明白过来,在这场必须要分出胜负的战役里,容不得其他的情绪,只有你死我活。
肩膀上的伤已经疼的麻木了。白枭抬起手凝聚出了浅浅的黑色烟气,将其笼罩在肩膀的伤口之上,短暂地保护着它。她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静静躺在那里的尘,继而眼神凛冽地重新面对着面前的妖兽。
虽然这让人绝望的黑色遮天蔽日,看不出来现在的时间,但是白枭清楚的知道距离黑夜还有段距离。必须要在天黑前阻止,否则一旦彻底融入黑暗,那么他们的结局便不知道会是以怎样收场。白枭迈开步子,一步步地走向了屏障之外。在她动作的同时,之前随受伤而消失的光鞭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破风声传来,光鞭已经愉悦的吸食了妖兽的血液。
“白枭!”淇冶先发现了白枭,又惊又喜地大喊。而在他说话之余,又极为利索解决了直扑过来的妖兽。后者朝着淇冶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却肉眼可见的苍白和虚弱。
“没问题吧?”弥桦在空隙之间撇下一句话,便又被克里斯带着把妖兽全部引到了刚刚炸出的巨坑里,再全部绞杀。鲜血伴着吼叫,在这片诺大的空间里上演着绝望的吟唱。白枭冲他们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她简单地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臂,在确定还能够抬起来之后,只听见鞭子划入肉体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闪过众人眼前的赤红色。
当淇冶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白枭已经冲到了他们短时间内到不了的地方。那里离着特级妖兽仅仅是咫尺距离。而在几乎看不到的情况下,淇冶竟然能从白枭的周身感受到一种杀气。那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充满了仇恨的杀意。
白枭此时确实杀红了眼,她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争抢着控制着她,让全身的细胞都沾染上最丑恶的仇恨和哀怨,变成一个毫无思考的杀戮机器。白枭确实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也完全沉浸在其中,任自己被彻底的吞噬。
光鞭此起彼伏,破风声不时传来,白枭的耳边被无数混乱的声音侵扰着,伴随短暂的耳鸣,让她本就暴躁的心情变得更加凶狠。妖兽的尸体越堆越高,她受的伤也越来越重。几番下来,她的呼吸声变得极为沉重,呼出来的气也带着浓浓的热气。
不仅是白枭,淇冶等人也是非常力不从心。杀掉了数不尽的妖兽,还有更强大的存在尚未出手。绝望的旋律掩藏在每一个角落里,去吟唱一曲以鲜血铸成的绝命之歌。力量的大量损失,让几个初经战事的孩子手足无措,他们的力量无法发挥,速度逐渐减缓,无不是在给他们铺垫前往死亡的道路。
出乎意料的,凤到现在也没有出手。反倒是这些屈指可数的特级妖兽,纷纷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加入这场战役。一旦有了特级妖兽的加入,其他等级的妖兽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瞬间有了更多的动力,它们似乎有着源源不断的能量来让它们尽可能地去发挥自己的实力。白枭见此扭头便向后退去,她虽然已经疯狂,却绝不是癫狂,更不会平白将自己的命交由到这群仇敌的手中。
——地动山摇。
白枭很明显地感觉到大地的震动。这是由特级妖兽所带来的。之前无论是在结界里还是在那次的森林遇到的丑星,若不是结界的力量被削弱大半,若不是白枭身负重伤,若不是他们五人齐心协力,怎么可能去战胜足以抵过千军万马的特级妖兽?一只都极其费力,更别提眼下的这种情况。大地的震颤带来的是心灵的震颤,牵连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穷途末路。
面对硕大的兽潮,他们五个人就像是蝼蚁一般脆弱。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凭着一股子信念和没日没夜的训练。但是当能量全部用完,当他们身负重伤再也起不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而这样的场景,他们很清楚就会发生在不久之后。
怎么办?
“打碎能量球!”白枭咬唇,半晌只听空气中传来她狂躁的指令,却又很快地消失在了万兽争鸣的嘈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