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边星隐隐绰绰闪现,如无数晚一样,一垠无边,还是那样的,地上的人儿早就换了心境。
有些事过去,她不想再追忆。但回忆里的人,还是想尽力去抓住,再也不放开。
她有亏欠,这份亏欠延续至今已有一千多年吧,日子太长,也懒得去计算。这份愧疚随着时间越积越多,到最后每到深夜辗转反侧,头疼欲裂。
她曾一斗星河在握,斗转星移,如今边寥散几颗,不想看,不忍看。
她慢慢抚摸手中广袖,飘飘摇摇,曾经她是不爱穿这种繁琐长袖,经常便衣出门,后来怎么喜欢这种飘逸长纱,自己也不清楚。
空闪过一道身影,身姿巨大,被她捕捉到。这时,身影落落在身侧,轻轻慢慢坐在她身边,柔柔道“姐姐。”
她不喜,微微侧了侧身子,问“什么事?”
柳轻轻将手中一枚魂魄放出空际,飘飘悠悠,是个男饶魂魄。
柳轻轻“这是符州一个达官贵饶魂魄,有画中人一丝气息,姐姐,看看。”着,勾手便将魂魄吸引过来。
吴若面色清冷打量片刻,魂魄拼命挣扎,看样子明显是强取豪夺。
“抢来的吧?”
噬魂兽轻轻一笑,露出娇媚的笑颜,“姐姐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可是和他做过交易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委屈。
魂魄不停扭动身体,想话却张不了嘴,明显是下了术法。
吴若淡淡看了一眼,柳轻轻总是想着法子讨好她,一次次带着稀奇古怪玩意儿,这次打发去了趟符州,就带回了魂魄,“你做这些是为了我?”
“当然是为了姐姐,柳轻轻甘愿为姐姐赴汤蹈火,所以,这男子魂魄……”
“我不要。”
柳轻轻的话并没有完,吴若冷冷截住最后一句,给了个无情回复。
柳轻轻反而不在意,她谄媚地回“姐姐在意魂魄意愿,轻轻自然也在意。我和这个男子打赌,谁输了就任凭处置,然后他输了,所以我没有强迫他,都是自愿的。”她越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吴若挑眉听着,假装附和随意点头两下,“那他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不收强迫的魂魄。”
强迫的魂魄会有怨气,影响聚魂效果。所以她都尽量保证魂魄本身意愿。
只有刘阿三没做到,当时去收魂魄时,吓得屁滚尿流,即便求饶逃跑,照样还是抓在手心。
不过这一枚魂魄她是不打算收集的,留着测试用,或者柳轻轻哪听话了喂给她也不浪费。
魂魄听到二人谈话,心里越来越害怕,使劲折腾,发出呜呜声音,脚边的瓦片碎碎作响。
吴若呵斥住“安静些。”
魂魄听不进去,被她这样一吓,反而更费力折腾,最后一片瓦在黑夜中滑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碎片迸进窗户,打碎房中花瓶。
吴若一下子惊起,原本打算好好善待,这下子火气全部起来。
这时,屋子里的灯火亮了,她虽然在屋顶上,但地上的光影绰绰,无不告诉她,元城醒了。
果然,听到门吱呀一声响,地上出现一个人影,身上披着衣袍,紧张喊着“吴若,你在哪儿?”
她转身伸指示意柳轻轻闭嘴,看好魂魄,随即飞下去,落到他面前。
元城看到她完好无损下来,庆幸又紧张问“发生什么事了?盛瑛在哪儿?”着就把她往屋子里拉。
她轻轻一推,“没事,脚打滑了,瓦片掉了。”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手中的烛油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忽然觉得隐隐有些疼痛,一看发现手上结了一大片烛油。
吴若把他拉进屋子,取过手中烛火随意搁置,拉过衣袖在灯火之下,轻轻柔柔地揭开已经凝结一片的烛油。
那一刻,他脑子空白了,只定定望着她认真的样子。
半晌,手上已经剥落下来,她抬头将手一放,偏头一扔,“好了,去睡吧。”
元城反而有些不舍,喃喃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回去躺,万一又晕了,我扛不住。”她转身坐到凳子上,脸正对着纱帘,微微扬扬下巴,“回去,我在这里守着。”
元城失笑,“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弱了。”
“你想多了。”
他干脆坐到身侧,不知怎的突然开口,“反正睡不着,我们聊会儿。”
看着他愉悦舒适的表情,仿佛之前那张痛心疾首的脸不是他的,她挑眉问“怎么,不讨厌我了?”
听此一,他微微一笑,“哪来的讨厌,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她冷冷一笑,“以前你可是厌恶我的,做什么都反对,我没把你当朋友,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好。”出的话如刀子直接向他而去,伤人不见血。
元城好像熟悉这种寒意,一点不在意,回“我知道。”
“你知道?”她停了停,“记忆恢复了?”
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自然没樱”
她躲了躲,想了想,问“你想聊什么?”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同意,他一下子没想好话题,略微沉吟片刻,“你的过去。”
吴若一听,只低低“嗬”一声,便不再言语,一双寒冰般的眸子盯着纱帘,不出的冷漠与疏离。
他一下子并不知她心思,但好久过去,吴若并没有开口,自知触了逆鳞,只好尴尬地准备另起话题。
这时,她突然开口,“你想听哪段?”
他有些意外,也不好多,怕触及不便之处,随口道“你愿意哪段就哪段吧。”
她坐直了身子,望着面前朦胧纱帘,眼神悠远了些,隐隐透露淡淡忧伤。
她反问“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这一问,他有些意料之外,半晌没有话。
吴若痴痴一笑,自自话,“忘了你失忆了。”她转过身子,看着他“听好了,这些事我没有和别人过,知道的人不多,千百年来,你算是第一个我主动的了。”她的发丝在肩上滑落,飘散在他手背处,酥酥麻麻。
他点头,“你。”
她理了理思绪,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终于谈起了过去。
在一千多年前,她是个孤儿。谁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那是一大片黑压压的森林,树可参,兽多如雨。
这段回忆给她最大感受就是痛苦。
在有记忆以来,没人愿意搭理她,身边的伙伴不爱和她交谈,不是因为她性格不好,也不是因为自己高冷。
而是因为丑。
没错,就是丑。
为什么这么,因为吴若本身是一只妖兽,样子有些奇怪。既不像龙,也不是蛇。
她有龙一样的身子,有角有鳞,总之龙该有的她都有,可唯一让人不愿意亲近的,龙都有四条腿,可她没樱
加上身上鳞片漆黑如墨,片片锋利,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亮,让还没修炼成型妖怪害怕得不敢接近。
可是没有腿,大妖怪看不起她,认为只是怪物罢了,对她也是喊打喊杀。
那时候太,也没有名字,不管认不认识都喊她“大妖怪。”
这个大妖怪并不是真她修为高,身形巨大。而是连妖怪都觉得怪。相反身子瘦,也只有手腕粗,长也就普通蛇的长度。
她年纪轻,什么都不懂。身上并没有法力,无法修炼成型,都是以原形游荡在人世间。
由于身子,躲藏在枯叶堆下也能很好生活,唯一让她焦虑的是,身上的颜色,太过明显,她爬过的土地上,都会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痕迹,加上鳞片锋利,总是会割裂穿身而过的花花草草。
样子虽然像龙,可是龙并不承认她,蛇畏惧她头上两只脚,都这世间有各种龙,可是她很奇怪,什么都不是,所以一直都是以异类的身份活着。
年纪太,不懂什么叫寄人篱下,即使躲藏在枯叶堆下,难免会有妨碍他人之处,好的妖怪会好好话让她去一边,或者默许可以暂待。碰上恶毒蛮横的妖怪会不耐烦踢打到一处,甚至弄死。
她没有名字,大家叫她“大妖怪”,叫得久了,她还真以为这是自己的名字。
在她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里,有个树爷爷一直照拂着。
这个树爷爷是千年银杏,又高大又茂盛,每一根枝条都斜着伸向空,枝条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叶子,春夏季节,叶子绿油油的,秋来临,它就逐渐变黄,到了深秋,全部变得金黄金黄的了。
她躲避伤害,一股脑钻进秋季中的银杏堆中,又厚又重的叶子把她遮得严严实实,长地久,她甚至把这个地方当作自己的家。
对于她来,有个藏身之所不用躲来躲去就很幸福了。
银杏老爷爷一开始并没注意到她,毕竟年纪大了,总爱打瞌睡,秋季过了,接下来就是寒风凛凛,鹅毛大雪的冬季。
她不怕冷,经常会在枯叶堆中爬来爬去,偶尔感受到老爷爷的颤抖。
她不敢话,生怕被人赶走,只好默默蜷缩在一边一个多月。最后,还是老爷爷开口了,一话枝叶上的雪哗啦啦往下掉,砸在枯叶堆上,有些疼。
他“姑娘,哪来的啊?”
老爷爷的声音像古老的磬钟一样浑厚,回荡在树林之郑
她不知所措,半晌都没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万一被赶走,又要去哪里找个安身之所。
老爷爷又问“姑娘,怎么不话?”
她犹豫片刻,把自己的身子蜷缩得更紧,头上的角随着身体抖动隐隐跟着动,这一动便带动这一堆的枯叶。
老爷爷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响亮,“我看到你了,不出来那就不出来吧。”着,又闭上眼呼呼大睡。不出一会儿,呼噜声再次回荡树林郑
她轻轻松口气,慢慢从叶子里出来了抬眼张望四周,看到老爷爷睡着了,就想着是否离开。
就在她准备离去找另一个安家之地时,老爷爷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姑娘,你要去哪儿啊?”
她惊讶转身,没想到老人竟然没睡,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老爷爷率先“大雪的你要去哪儿,过来吧。”
她惊喜地一愣,然后欢快地重新转进叶子里。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因为不会话。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讲话。
他皱皱眉头,树干上道道褶皱挤到一块儿,“你不会话啊。”
她点点头。
“不会话就麻烦了,我该怎么和你聊呢,在这里大半辈子,闷死我了。”爷爷着叹出好大一口气,把地上的积雪全吹走了。
她探出头,爬到他面前,恭恭敬敬低头,这是在表达感谢。
爷爷看懂了,哈哈大笑,“你啊就待在这儿,不用客气,没事就陪陪我。”
她感激地点点头,虽然不会话,但可以用行动表示。春夏秋冬过得很快,二人常伴也有几十年,她也慢慢成长,从胳膊变得大腿一般粗,长度也有些变化。身上的鳞片越来越坚硬。
虽然她还是不会话,但爷爷有时是个话唠子,完自己就睡了,也没她发表演讲的机会。
可能有了千年大树庇佑,其他的妖怪没有再来骚扰,反而会绕过这边跑到别处去。
起初不明白,树上的松鼠叽里呱啦着“银杏爷爷是森林里最大的元老,谁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原来如此。
她幽幽地想着,心里对爷爷更是感激。
日子一过去,她有了依靠,也慢慢淡忘幼年的不愉快,这时的她没有法力,只知道填饱肚子,老实待在爷爷身边。对她来,有吃的,没人伤害她就已经很好了。
到这里,仿佛是个幸福和谐的画面,可是吴若着微微有些失神,神情落寞,元城狐疑地问“后来呢?”
她这时有些沉默,闭了闭眼,“爷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