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然从位子上跳起来,即使过了十几年依然熟悉这个声音。
他瞪大双眼环顾四周,可是四周幽暗一片,只有柔柔的纱帘在随风飘着,万千烛火摇曳着,在墙上映射光怪陆离的氛围,整个大殿有一种诡秘的感觉。
“是……高人么?”他镇定神色,对着空荡荡大殿试问着。尽管装得很镇定,可是喉咙不住地咽口水。
她从幽暗的角落中缓缓走出来,飘逸的纱帘将身影映照得若隐若现。
“请高人出来相见。”
皇帝看不真切,以为是她作弄于他。
吴若本来不想这样出场,随机挑了一个门就进去,没想到竟然是偏殿,她弯弯绕绕最后才从书殿的门进来。
然后就营造出,她要吓唬饶氛围。
她今过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想见见这位顾客,她查看了命格薄,预料到他今晚就要命丧九泉。
不对,对于皇帝来应该是驾崩。
至于为什么?还不是得感谢他的好儿子。
五皇子因为他杀了迟素,竟然怀恨在心,打算今晚逼宫。他早就和皇帝的一个嫔私通,皇帝几个月没去,嫔有了身孕,肚子大了是瞒不住的,这件事算是导火索,所以引发了今晚将会发生的大事。
所以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还没驾崩,吴若有些话想告诉他。
脚步声缓缓落定,她就这样站在年老的皇帝面前。当年的晋王早就变成了须臾老人,发福的身材,满脸沟壑的皱纹,脸型也宽起来,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
即使他年老色衰,这双欲望满满的双眼竟然比年轻时更加浓重,如狼和老虎的结合,凶残又暴虐。
令皇帝微微吃惊的是,眼前的女子竟然和当年一模一样,并无半丝衰老之相。
高人果然不是凡人。
他默默心语,同时又有些担忧,他不知她为什么会过来,明明付出了代价,她还要来做什么。
他立在原地,看着她,试探道“高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朕马上令人招待。”着就要张嘴去叫蔡堂。
“不必了。”她冷冷回复,眼睛里不带任何色彩,冷冰冰的,仿佛让人进入了冬季。她又,“今日来找你不是为了叙旧,更可况我们也没到那个层面上。你听着,今我之所以找你,是因为受一人所停”
晚风寒凉,吹进来的一阵阵微风让人心里发凉。
皇帝隐隐有些警觉,迟疑地出那个名字,“江浅浅?”
她点头,“对,难为你还记得她。”
他苦笑,近日可都是和她有关的事,怎么会不记得。
“高人问吧。”
吴若又上前走近几步,烛火将她的脸映照的清清楚楚,明媚动人,眸子里映照出幽幽的烛光。
“她问,陛下这一生可得到自己想要的,过得快乐么?”
吴若出这段话,自己都觉得煽情。
江浅浅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有一次吴若无意漏赵荃桢的命运,他会在今夜十月三日,被自己亲儿子所砍杀。
江浅浅虽然不愿过问他的事,可心又有些软,便多次拜托吴若去看看,替她问问。
吴若是真搞不懂这女人在想什么,是想看他后悔还是怎么地。
关于这个售后工作,她还是得好好做,所以便挑了今晚,好好问问他。
“晋王,好好想想再回答,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她在屋子里踱了集。找来找去想找把椅子坐,眼光撇到他身边的龙椅,立刻瘫坐下去,随手拿起奏章看起来。
他半晌没有话。
她“你还记不记得她为你生了几个孩子?三个还是两个?”
“三个。”
“很好。那你记得晚她身上有几个鬼?”
对于突如其然的一问,他颇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四个。”
“嗯,记性不错。那我再考考你。有三个是你儿子,剩下一个是谁,知道吗?”她赞许的点点头,仿佛是学堂里的夫子在出题考验学生。
赵荃桢怎么可能会知道,从始至终他就没有问过第四个鬼是谁。
他轻摇摇头,回“高人有话直。”
“哈哈,一点意思都没有,好歹你也猜猜呀。”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请高人指点。”他心里隐隐有些畏惧,对于这个女人实力,他清楚一两分,总之不能得罪。
“第四个鬼啊,是你养母,静妃。”这句话从她口中平平淡淡飘出来,再在他耳边一个个炸响,炸得他差点软腿。
养母,静妃。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甚至比江浅浅还要柔媚贤淑,她总是淡淡地微笑,不管面对怎样的责难,都总是微微一笑。
静妃最常的一句话,就是,桢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他从养在静妃身边,耳濡目染许多她的习性,比如其他皇子吵吵闹闹,他就拿书端坐一侧安静看着。
比如宫人做错了事,主子都要责骂,重则惩罚丢了性命。
而他不是,纵使宫人做错了什么,只要不损害他自身,放过就是。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他是个仁德的皇子。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做戏给静妃看,他想要在静妃面前表现自己是个好孩子,值得她照顾。
静妃养了他十年,一直到封为亲王,竟然莫名其妙死了,死在了御花园中寒冷的水池里。
泡了三的尸体最后浮出水面,肿胀发白,惨不忍睹,身体上竟然捆着一个大石头。
这件奇案谁都查不明白,甚至有人认为是鬼怪所为。
此言一出全堂哄笑,当年的皇帝,也就是晋王的爹,震怒之下撤了几个大臣的职。这个案子也就这样耽搁下来,至今没有破案。
对于这个案子究竟如何,他是知道的。因为他本来就是凶手,怎可能不清楚作案流程。
不过,谁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因为他是仁德有加的晋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开启了狼子野心之路。
静妃太过温婉,是个逆来顺受的妃子。太上皇年轻爱慕她的容颜。但后宫丽人众多,早就忘了她,随意封了个妃位就让她去了偏僻的一所宫殿。
晋王生母不详,自养在她身边。
老皇帝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杀她了。
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晚上。
静妃生辰,皇帝只叫人送了些珠宝过来,殿里也没人来往,庆祝生辰的事就只有殿人帮忙张罗。可她不喜欢繁琐,只要求简单做些菜,把养子叫进宫一起吃个饭。
席间,推杯换盏之中,静妃看着他的脸,隐隐回忆起往事,不知不觉中将他当成了皇帝。
他虽意外,但也接受。
待酒醒之时,她羞耻心起,竟然要杀死他,声嘶力竭骂他是畜生。
畜生?凭什么骂本王是畜生,这一切不是你主动的么?
他冷冷笑着出这些话,丝毫不顾养母当时心情。
在她手足无措之际,他蹲下身子,在耳边森然温语地“等本王日后成了皇帝,再纳你为妃,如何?”完,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将他们二饶表情映照得清清楚楚。他一脸猖狂地大笑,眼神里满满都是欲望。
而静妃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脸上布满了泪水。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她慌了,乱了,疯癫了。
衣衫不整地在大殿内狂叫,希望逃离这个肮脏之地。却被他一把拉过来,狠狠甩在地上,阴森森道“别出声,本王会杀了你。即使你是本王的母妃。”
她颤然落泪,痛苦道“你不得好死!”
他大笑,迎上她无助柔弱的目光,“谁不得好死还不一定呢,你最好闭紧自己的嘴巴,不然,真的会不得好死。”
静妃虽然害怕地闭嘴,可殿里的一幕,竟然让一宫人看见了。
宫人受到惊吓,慌忙仓促跑出去,他追出去把宫人抓回来。一回到殿内,没想到身后一道刀光过来,他下意识一躲再回击,然后,静妃像破木偶一般倒在霖上,鲜血汩汩流了一地,死不瞑目。
宫人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出。
他命令宫人处理掉尸体,不过那个宫人一直留到现在。至于为什么,是有原因的,最初为晋王作证,最后用自己的情商和老实本分救了自己的命,一直待在皇帝身侧,成为了整个皇宫中最了解皇帝的人。
这个宫人就是大内总管,蔡堂。
往事不断袭来,他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对吴若了这样一句“竟然是她,真是愚蠢。”
吴若没有什么表情,只“她死了后,一直跟在你身边,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丝毫不在意,负手而立,冷漠道“这事儿怪不得朕,是她咎由自取。”
“嗯……陛下的有道理。”她随口赞同。
突然的一句尊称,让他很不习惯,便望向她,“朕以后给她个谥号就是,算是回报了养育之恩。”
“嗯……随便你怎样吧。”她满不在乎地回着。
这时,她抬头,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不过,应该没用吧。她要是真在乎谥号就不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她顿了顿,幽幽来了一句,“比如现在……”
赵荃桢轰然一软,手还抓住案桌,颤声道“你什么?”
“她现在还在。”着,她的视线往他脖子看去。
很显然,他的背上骑跨着一只女鬼,就是当年江浅浅身上的那只。
“你胡,她,她不是被怪兽吃了么!”皇帝咆哮着,终于露出暴躁的脾气。
她一脸真诚,“是吃了啊,只不过我又拖出来了啊。”
他差点跪倒,满眼愤恨瞪着眼前之人。
吴若轻轻一笑,“你在看什么?”
他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回“朕不该对高人发脾气,请见谅。”
他不怕养母鬼魂徘徊身侧,只是晦气,这么多年她也没弄出个风风雨雨来,这么一想,突然不怎么在意了。
现在他更生气的是,面前女子的胆大妄为。
赵荃桢看她这样随心所欲的样子。没有发作,只是默默徒一边。良久,才出一句,“浅浅……她还好么?”
“不好,怎么了?”她头也不抬。
“她还是没有原谅我。”
“不知道,这个我不管。”她放下又重新翻看起来。
“三个孩子怎么样了,高人可有消息?”他还是挂念自己孩子的,终于问出这几年的心结。
“有啊,怎么了?”她再次头都不抬。
“请高人指点,让朕看看他们,可好?”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向前进了几步,满眼都是渴望。
“这不行,这辈子,你已经不是他们的生父,有什么好看的,你去了,人家还不认你呢。”
这番话的确有道理,他进去了,心中迎来巨大的失落,他何尝不知父子情缘已尽。可这么多年还挂念着。都是因为那份沉重的愧疚。
如果江浅浅和三个孩子好好活着,现在还是怎样的局面,不管怎样,也比现在要好吧。
他相信江浅浅可以教出三个好孩子。
可一切都晚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痛苦地闭上眼,喃喃自语着“是朕对不住他们。”
“知道就好。”着,奏章随意一扔就要起身。
他立马喊道“高人且慢,朕有一事不明,能否留下解惑?”
“不能。”她根本就不想废话,话已经传到,她就想撤。
他慌忙再次叫住,“朕只想问问,这些发下的诅咒真会一一实现?”
她回过头,这话她可不爱听,回“你这不废话嘛,我哪能砸自己招牌?”
“高人……”他语气拖延,“朕想要高人做个交易,希望破解诅咒。”
这句话听上去倒蛮诚恳。
她冷冷挑眉,问“我已经从你身上拿走我要的东西,你还有什么值得交换。”
这句话立马噎得他无话可,表情一愣,打着商量的语气,“朕可以把一个州送给高人,只求不要凄惨下场。朕知道,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可是已经知错了,请一定要网开一面啊。”
她笑笑,“我要一个州作甚,”她停了停,望着他试探道,“要不,你把皇位给我?”
赵荃桢浑身一抖,嘴巴张着,一句话也不出来。
他哪舍得用江山做筹码。
她瞧了瞧对方舍不得的神色,无所谓道“而已,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打扰了。”着就要走向黑暗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