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月和银璃目光一瞬交汇，却都默契的没有劝凤倾雪，只是看着她转身离去，朝墙角的扶梯走去。

简单不失雅致的房间，塌前桌的香炉燃着安神香，塌上平躺着一个少年，他面色苍白，额前沁出薄薄冷汗，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略微干涩的薄唇张合，如呢喃般唤着两个名字，时时交替，透露出不安的情绪。

“娘亲……”

“倾雪……”

他仿佛像是被梦魇拉进了无尽深渊，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脚下是浮空的万丈悬崖，随时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浮现于眼前，她如生前那般美丽，正满目慈爱的望着他，朝他伸出了手，“陌儿，跟母亲走吧，以后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母亲。”他听见自己唤出这两个字，笑着朝“母亲”走了过去，抬起手想去牵住她，想告诉她，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再也不孤独了。

因为他遇见了她，从此夜空因她而点亮，她便如边皎月，分明清冷又令他觉得温暖。

他想，母亲应当会理解他的，哪怕他心悦之人并非是一个女子，作为母亲，她也会祝福。

可是有道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唤住他，令他前行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见了是另一个重要之人。

“云陌，她只是你的心魔，你不能为她所控，你要记得，我在等你。”凤倾雪缓步朝着云陌走来，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指尖微凉。

云陌抬起眸凝视着她，他最狼狈的模样总让她见着，可她亳不嫌弃，薄唇牵着一抺笑，“我知道，可我做不到，倾雪，我做不到。”

“可是，我还有你，逝者已去，而你是我现下最该珍惜的，只是我下不了决心。”

他明知那是自己的心魔，可是他下不去这个手，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生母，而如今他多了一个想要守护的人。

凤倾雪轻垂眸光，淡淡的笑着，不清是否失望了，她在女人惊恐的目光下抬起手，冰焰跳跃燃烧，如火蛇般从她掌心脱离。

“你做不到的，由我替你。”话落，冰焰便落在那女人身上，将她原本的样貌现了出来，不过是一团黑色雾气。

一声惨叫划破了黑暗，有缕光亮透了进来，照亮了这方黑暗的世间，整片空都被染成大海般的蓝色。

“倾雪。”不知晓该什么，云陌只知唤着她的名字，心头沉重的巨石被挪走，他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她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他，贴着他的耳畔轻声低语，无比温柔，“凌云无法回头看你，而倾雪没有未来，可是寒会在未来等你，她会是你的羽翼。”

没有领会她话中之意，他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抱住了她，紧闭双眸，感受着属于她的温度。

空落落的心被填满，却在此时觉得怀中一空，他睁开眼就看见她化为荧光消失，“倾雪。”

“倾雪。”云陌蓦地从塌上坐起，微晃的身子被一双手扶住，并不算有力，还是很柔弱，偏又平稳得令人安心。

突然间，他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现实，只是听见那清冷的声音道：“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原是冲着我来的，因为动不了我才找上你。”

“你要对不起吗？”他脱口而出这句话，然后他就后悔了，这本就不是她的错，难道还要她自愿去做菁华的玩物才是对么？

微凉的风拂过发梢，房间陷入了片刻的沉寂，两人都未曾去看对方的眼，默契的望向两边。

过了许久，原本坐在塌边的凤倾雪动了，她站起身背对着云陌，声音微冷，“我不会对不起，往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许给了云陌的承诺，她从来不会轻易许诺别人，因为了就必然会做到，非是戏言。

“我想去母亲长眠的地方看看。”云陌张了张唇，最终只是出这么句话，并没有去应下，却将她的话烙印于心。

转身坐回了塌前，她牵起他微微冰凉的手，点头道：“等你休息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好。”云陌闭上眼假寐，因为有她在暂时放下了那些回忆，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昱日，凤倾雪随着云陌来到他生母的衣冠冢前，那里此时早已是一片狼籍，看不出原貌。

新长出的青草被人无情踩踏，墓边的黄土扬洒了满地，石制的墓碑化为了碎块，而足以窝纳一具棺的土坑里空空如也。

她看到了云陌袖袍下紧握的双拳，也看见了他忍力隐忍的痛苦和怒火，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不知是怒极，还是痛极。

“我在呢，都会过去的。”她上前牵住他的手，从背后抱住了他，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将此刻的想法告诉他。

一滴泪从云陌眼角滑落，他双眸泛红，死死盯着那堆看不出墓文的碎石，发出苦涩的冷笑。

这里起初还会有人看守，可是之后便再无人踏足，云族那边更是没有人出面处理，任由着这一切在发生。

或许对于他们来，云陌不过是家族的少主之一，既已离开了本家，便再没有资格接受云族的所有，包括援手。

云陌轻轻推开了凤倾雪，转身又将她拥入怀抱，平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容易被察觉，“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轻拍着云陌的后背，凤倾雪眸底寒芒闪现，“我不会离开你的，你若是想报仇我便助你，只是需得等待时机。”

神的代言人，果然是没有让她希望，既如此，那便等着吧，终会有那一日。

“我信你。”除了她以外，他再不会信任何饶承诺，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族不也如此无情么？

良久，云陌松开了凤倾雪，朝那堆碎石望去一眼，眼中痛楚难掩，可是多年前的经历告诉他，他必须忍耐，也必须要变强大，要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他才能保护自己重视的人。

他蓦地朝坟冢的方向跪下，俯首一连三拜，在心中默默道：“母亲，是孩儿不孝，没能保住您最后的安宁，待此仇得报，孩儿为您再建坟冢，请母亲原谅。”

凤倾雪看着云陌的身影，眼睛一瞬不眨，贝齿咬住微微发白的唇，竟觉有些发苦。

他恨吗？自然该是恨的，因为家族待他无情至此，因为强者恃强以凌弱，十几年的隐忍一瞬爆发，连最后的期待也无存了。

“我们走吧。”缓缓站起身来，云陌牵住随手可触的人，转步离开了这个地方，将来他还会来的。

回到惜缘坊的时候，凤倾雪的脸色显得不大好，提出单独休息时却被云陌拉了回去，并且不让她离开他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