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金宾走了进来,一看乐了,老祖宗让他过来,请姑奶奶到前院吃饭去。没想到,姑奶奶动作好快,竟然已经誊抄好。
他笑着说:“姑奶奶,罗子带了两个客人过来,后来才发现,原来您和客人是旧识。走,咱到前院吃饭去,顺便见一下您的老朋友。”
“我的旧识,爷,您说的是谁?”
穆亦漾猜不出是谁,罗子是谁,她不知道,她的旧识,只有老家海门和京城。要不然,就是营里的老爷子或北林的人。
金宾笑着摇了摇头:“客人说了,让我卖个关子。您到前边,见了就知道。对了,天子说您喜欢轿子,咱坐轿子过去。”
坐轿子过去,穆亦漾出门一看,只见两个金家年轻的孙辈们充当轿夫,站在一张简易的摇椅旁边。可是,这么多人,只有一辆轿子,难道只有她一个乘坐?
果然,看到金宵伸手扶她欲让她上轿,她赶紧推辞:“爷,您坐吧,我不想坐轿子。”
金宵、金定、金宾、甚至最年轻的玄孙金乙,一个个年纪都比她大。让她一个年纪最小的女娃坐轿子,旁边走着那些爷爷辈的老人,折寿呢这是。
金宵以为她不好意思,劝着她:“姑奶奶,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我们从小在家里长大,习惯了步行。这里到前院有点距离,地势高低不平的,您还穿着高跟鞋,怕您不习惯。”
“您不用担心我,我从小习武,经常在小腿步绑铁沙上桩,这点路对我来说不成问题,我陪几位爷走过去就成。您不用太关照我,老祖宗都说了,咱是一家人,您这么客气,不是把我当外人了嘛。”
金天那个大嘴巴,自己什么时候说想坐轿子来着,明明是他说到了他家里坐轿子都可以,话是他说的,却推到我头上,看来我得给他上眼线才行。穆亦漾赶紧又对金宾说:“爷,您别听金天埋汰我。我不是出门就要代步工具的人,我当时说想见识马车牛车,是他自己说的轿子,我可没这么说过呢。”
她边说边扶着金宵往前走,大家也看得出来,这位小姑奶奶,确实是排斥坐轿子。至少在他们这些长辈面前,她打死也不会坐上去。
金宵一听,容易啊,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马车牛车,家家户户必备,您啥时候想坐都不问题。”
“好啊,到时让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在我们老家,马是稀有物品,只有在跑马场或公园才能见到。不过我家里倒养了几匹,所以我从小就学会骑马射箭,都是家里长辈们教的。”
曾经马背上的民族,如今能骑善御的人比不得过去的人多。金宵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来了兴趣:“我也喜欢打猎,改天咱俩到森林里转一圈。”
“好啊,一言为定。”
坐在前院的曹老太爷的眼睛一直往大门口瞄,好不容易,远远的看见几处身影,其中一个身形较小。不用说,肯定是囡囡那小丫头。
眼尖的穆亦漾一看坐在大厅里的人,全是愣了一下,怎么曹家人在这里,曹家人与金家认识。她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一下,突然想着,杨贞曾经对自己提过一个叫金罗的人。金罗,那人也姓金。她今天也听人提过几次罗子,莫非,这个罗子,就是二大爷说的金罗。
宁爷爷曾对她说,金罗的妈妈是姥爷的妈妈那边的亲戚,金斌给自己介绍的时候,也说他的一个孙子名叫罗子的人和自己有亲戚关系。
这么算来,一切都对上了。金罗是掌管营里的人,而且他的营,是曹老太爷一手建立起来的营,他与曹家人认识,那是应该的。
只是,曹家什么时候来金家不好,非得挑今天来,唉,真不凑巧。不过,来就来吧,只要曹之敏不来,她也不会当场和曹家人起冲突。再说,这里是金家,她不能在别人家里,和主人家的客人起冲突。更不消说,她也不认为两位精明的曹家当家人会和她这个小辈起冲突。
走进大厅,金斌招手让她过去坐下:“来,姑奶奶,今天是个好日子,瞧瞧这两位贵客是谁。”
如果可以,我还真不希望见到他们两人。穆亦漾笑眯眯地问候曹家祖孙:“曹太爷好,曹伯伯好,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您两位。”
是啊,我也没想到,走哪都能碰到你这个小丫头。曹老太爷沧桑的老脸露出一丝笑容:“如果不是在这里看到大炮,我还不知道你也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东北玩儿?”
“一个来月之前的事,我跟舅姥爷来东北玩,闲得发慌,我就四处转。这不,就转到这里来。”
舅姥爷们的行踪,曹家人肯定清楚。自己在东北的事情,他们也知道。唯一想不到的,就是自己会在金家出现。这回之后,估计多疑的大曹哥肯定会追查金家与自己的关系。他与二大爷一样,做事滴水不漏,一丝一毫的意外,他都要调查清楚。
大曹哥打量着穆亦漾,见她两腮粉红,神采诩诩。再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因为吃斋念佛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变得又干又瘦,心里忍不住冒苦水。如果小丫头也吃素一个星期,指不定也瘦成竹杆。想着金家人或许不知道穆亦漾与北郊的营里主事人有关系,大曹哥特意给金罗介绍:“虎老爷子他们几个,便是囡囡的舅姥爷。”
啊,孩子竟还有这种来历。虽然他与虎老爷子是不同类型的两个阵营,但是虎老爷子的大名,他当然知道。当然,他自然也听说,战神的后人出现了,与虎老爷子等人走得特别近。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的战神后人,有朝一日,竟然会走进他的家门,还和他有着亲戚关系。这是他作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想到这段时间,老虎回到他的营里,据说正在操作营里的兵娃子,把娃娃们操得嗷嗷叫的同时把势气也炼上一层楼。
金斌其实也想知道两家人的关系,他直接问穆亦漾:“姑奶奶,你们两家认识?”
穆亦漾也不隐瞒两家算不上好坏的关系:“曹太爷和我妈妈的长辈是好朋友。”
看来,两家的关系也不过尔尔,长辈之间的交情而已,难怪姑奶奶的朋友不想让曹家人孩子见面。
人来齐了,自然该上菜。穆亦漾仔细瞅着这一桌的人,一共八人,金斌、金宵、金罗、金乙、曹老太爷、大曹哥、大炮,还有她。看这人数,穆亦漾不用想都知道,中午肯定有八大碗可吃。
于是,上菜的时候,每摆上一碗,穆亦漾眼睛都要亮一下,别说金家人,连眼神不甚好的曹太爷都觉得好笑。看到客人这么捧场,哪个主人家不高兴。
随着金斌开筷之后,大家开动了。穆亦漾夹起摆在自己面前的阿玛尊肉,一口咬下去,肉多汗鲜。美得她左右两边的眉头各自跳动,眉头上就差写着“好吃”两个大字在上面。
美食当前,穆亦漾专心致志地吃饭,没有过多的与他人交流。反倒是曹家祖孙与金家人的互动多一点,她仿佛纯粹就是来吃饭的。
吃完了心心念叨的菜之后,穆亦漾想找机会开溜,可是曹太爷竟然拉住她在那里唠家常,害得她不得不留在那里陪他们这些老祖宗们聊天。大曹哥也坐那里,一动不动,时不时地插两句。好一副和睦融洽的场面。
说着说着,曹老太爷问起穆亦漾:“来东北之后可习惯?”
“再习惯不过了。”这是真话,穆亦漾有点乐不思蜀,“好吃好喝,好玩好睡。”
还以为这孩子到了陌生的地方,会有点不习惯,没想到她适应得挺快。曹老太爷笑着问:“在营时住的时候,哨声吵得你难受吗?”
哪会,它拿我无可奈何。穆亦漾得意地说:“我睡得沉,除非我自己醒来,否则哨声什么响的,响了多久,我都不知道。”
打雷都吵不醒她,更不要说小小的尖尖的短暂的哨声。穆亦漾唯一不习惯的,就是营里的吃饭速度。幸好是分餐制,要不然,谁的筷子慢,谁就吃亏。
金斌不知道穆亦漾住在营里,他还以为,她当兵去了:“姑奶奶,你也是扛枪的?”
我可不是,凭我这种无拘无束的人入了营,不到三天就会被原籍退回。穆亦漾赶紧摇手:“老祖宗,我暂时借住在营里,不是正儿八经的营里人,我算是营属,沾亲戚的光。”
“那他呢,他是营里的?”金斌朝着大炮的方向努了努嘴,“他是你亲戚?”
“他是我朋友,不是亲戚,他也不是营里的。”穆亦漾不知道要怎么介绍大炮,大炮是二大爷的贴身保镖,不是她的。她眼睛转了一下,把话题扯开,“我听宵爷说,在东南边的阵营附近,有一片森林和几座山头。”
不仅东南边,东北边和西北那片,全是森林和山头。金宵记得刚才他和穆亦漾的约定,立即猜测着,这孩子不会是想现在就去打猎了吧。果然,当看到他的视线转到她身上时,她小幅度地用双手作了一个不明显的拉弓动作。瞧她左手微微翘起的大拇指,大拇指上套着的那枚耀眼夺目的扳指,金宵笑了笑。
今天天公作美,阴天,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背后偷懒,虽然现在入山打猎有点迟,不过,进入后山里转转,还是挺凉爽。
于是,金宵主动说:“大伯,姑奶奶第一回到咱家,我带她到后山里转转。”
太好了,终于能从这话局里解放出来,穆亦漾恨不能抱着金宵亲上一口。她尽量压抑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形喜于色:“老祖宗,宵爷和我说后山挺好玩的。”
“对,咱们后山风景好,姑奶奶,跟你宵爷好好去玩儿。”
“好咧。”等您这话,等得我脖子都伸长了,穆亦漾一溜烟地跟到金宵身边搀着他,低声说,“爷,咱带上家伙什儿打猎去。”
耳尖的大曹哥一听,这还得了:“囡囡,你哪来的猎枪。”
真是的,打猎一定要用枪吗,脑子不灵活:“我们不带枪,带弓箭。”
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开枪暂且不提,连弓箭你都懂。大曹哥兀地想起小儿子挂在水晶吊灯上,被她随手一扬之后,立即从灯上掉下来。那情那景,大曹哥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姑奶奶,给我猎两只喜鹊回来,晚上咱吃大火锅。”
“即使猎不回来喜鹊,我也吃火锅。”穆亦漾直接定下今晚的主菜,再三强调着,“猎不回喜鹊,我给您猎两根漂亮的羽毛回来。”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金斌感慨地对曹老太爷说:“咱老了,想当年,我只要每回往后山钻,肯定猎一大堆的动物回来。”
那是以前,搁现在,你也随便猎个试试。曹老太爷打趣着:“也就您这里可以猎,市里可猎不了。我说怪不得你身子骨好,见天地在森林里窜来窜去,身手比大圣还灵活。”
“咱背靠森林,不仰仗它哪行。换您到草原上生活,马都听您的使唤。对了,老哥哥,你现在可还骑马?”
即使老人家想骑,孩子们也不敢让他骑。一跤摔下来,人都给摔没。
骑马肯定是不行的,曹老太爷有着自己的炫耀方式:“我以车代步,开着电力小四轮,只要不上台阶,哪里都能去到。再过几年,如果不去极乐世界,估计我得坐轮椅来活动。”
老爷子们聊他们的,大曹哥却对穆亦漾与金家的关系感兴趣:“罗子,你家孩子与囡囡是怎么个不打不相识。”
刚才大炮说的话,大曹哥只信一半。打嘛,他是相信的。经小丫头不肯吃亏的脾气,惹气了她,她是会打人的。只是,这个金家的孩子,怎么得罪了人呢。
金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听孩子说过,前儿在包厢里我见到孩子们在一起吃饭,或许那时两人已经讲和。”
要想知道具体的,只能问当事人。然而,金家的孩子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坐不到随便把主人家的孩子叫过来问话。私事聊不下去,他只能谈些公事:“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虎老爷子?”
“这倒没有。毕竟,我俩是不同的兵种的阵营。他从京城回来之后,我是和他通过一回电话。听声音,老爷子的精神气不错。”
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过大半年,人家就要四世同堂,能不高兴。不用说,工作方面,他的人、他伙计的人全部都到位,一个个按部就班的顶上去,会不高兴。
别人高兴,代表着他不高兴。大曹哥摸着自己有秃顶趋势的脑门,心烦难以抑制:“我听说,虎老爷子最近操练他的兵娃,听说挺新鲜的。你的营里,平时的操练如何?”
兵种不同,哪能相比。金罗摇了摇头:“在训练方面,东北的三大营,就数虎老爷子的最艰苦。当然,他的兵力也就强硬。我的空军,在身体对抗方面,没办法和他们陆军相提并论。”
纯力量方面,他的营输给老虎的营然而,在技术方面,他不见得落下风。可以这么形容,他的营是一只展翘翱翔的雄鹰,虎老爷子的营是一头威武勇猛的老虎。老虎啊老虎,人如老虎,他带出来的营,也是一头称霸森林的老虎。
金罗现在掌管的营,曾经也被大曹哥接管一段时间。营里的具体实力,他也清楚。更不用说,这个营一直都未曾脱离曹老太爷的手心。
“算了,咱不说这个。”话锋一转,大曹哥转个话题,“你们口口声声称囡囡为姑奶奶,我还差点认为她是你家的女孩。”
曹家毕竟在东北多年,他对当地的一些称谓和习俗还是较为了解。他只是不明白,好好的,小丫头怎么会和金家扯上关系。从金家老祖宗对她的态度来看,貌似挺喜欢她的。没办法,面对这个小丫头,如果不是他儿子和她矛盾过深,如果不是自家和她的结纠得太死,他觉得那小丫头真的挺带种的。
如果不是家里的亲戚,老祖宗断不会在上房里接见他,还让大爷爷、父亲和大侄子陪同。每一代的最年长的人相陪,这种贵客他本人都不多见。种种考虑之后,金罗觉得孩子是他家里的亲戚更多一点。
“我们家人口多、亲戚也多。”金罗顺便问起,“师哥,我这么问你别介意,我怎么感觉你对那孩子,态度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难道自己的不自在,表现得这么明显?大曹哥一愣,随即有点苦笑:“你家孩子和那孩子打成哪样我不知道,不过,我家的小儿子和那孩子打得那叫你死我活。不对,是我托大了,我家的小儿子,被囡囡这孩子单方面殴打得厉害。偏偏我家的那颗硬石头好了伤疤忘了痛,往往遇到那孩子,忍不住上前挑衅人家。结果,每次吃亏的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