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当然是没料到莫吟渊竟不知自己已有了身孕。他想着,毕竟事情是瞒不住的,自然是要坦白告知。
只不过……
莫吟渊现在的反应,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地告诉他,她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而这个孩子,在她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滑掉了。
莫吟渊眨了眨眼,盯着那人看的神情变得有些许迷茫。她没听错……
她有了顾怀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在她还未留神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自从被老阁主带回弥渡阁,莫吟渊的脑子里,思维上,潜移默化地觉得自己指不定哪天就会死在刀下,成为亡魂,怎么可能有心思去想能有一个孩子。对温子衡动情,可那人对她却没半分情动,久而久之,这份感情她藏着埋着在心里,朝思暮想着一个人已是难过,哪里会去想着有一个孩子。
现下……
莫吟渊觉得自己从来都没那么疼过。这种疼让她形容不出来,不是温子衡对她绝情的痛,也不是顾怀与她和离时的难过。
就是疼。
钻心的,说不上来的。
宛若被人活活剥去一层血肉的疼。
闭了闭眼,莫吟渊歪过头,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想挣扎着起身,可是实在没有力气。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两条腿不知是麻了还是伤了,同样使不上劲儿。
见这样的情况,那人便立刻出门把妇人喊了过来,那妇人见莫吟渊如此,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究竟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赶紧去厨房收拾,我来陪着她。”
那人一脸歉意地走了,那妇人这才抬手在莫吟渊的肩上拍了拍:“姑娘,还请姑娘冷静些。”
莫吟渊摇头,实在痛苦。
“姑娘的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我官人方才与姑娘说的,还请姑娘放宽心。也不知姑娘可有亲人没有,要不要我替姑娘去联系一番?”
亲人?
莫吟渊猛地睁开眼,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脑子里闪过的竟是顾怀的名字。一时间,莫吟渊竟不知道该觉悲凉还是庆幸。可最终,她只朝那妇人摇了摇头。
那妇人没再问了,毕竟如今的莫吟渊也回答不出个子丑寅卯,便朝莫吟渊摆摆手:“不问了不问了,只不过姑娘这会儿先别睡。吃了午饭,喝了药再休息。”
莫吟渊不知自己有几日没进食,甚至不知离自己昏迷那天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
莫吟渊不再挣扎,心里的悲凉自然是无法排遣。用过午饭喝了药,莫吟渊说什么都要让那妇人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拿开。
那妇人也没推脱,帮莫吟渊拿开后,只见莫吟渊盯着自己的腿看了半响,便垂下了眸子。那双眸子,猛然间没有了任何的光彩。
“姑娘,你先听我说。”
妇人见莫吟渊无甚反应,知道这是刺激过了,只好抓着莫吟渊的手道:“这都无事的,我夫君懂得医理,自然能将你的腿治好。”
治好?
也罢,不影响正常生活,便也就可以了。
莫吟渊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这自娱自乐的精神感到自豪骄傲。
想着,莫吟渊竟还有些麻木。
一天天药灌下去,等总算好些了,那人才给莫吟渊换了药。又过了几日,莫吟渊的嗓子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只是意料之中的,嗓子大概是被药性刺激过了,声音变得很难听。
说话的时候也有些痛苦,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
又过了些时日,这样的情况虽有所好转,但几乎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话尚且难受,更何况……
抚琴,唱曲。
莫吟渊瞥过眼看了看自己依旧无力垂着的手腕,连哭都不知如何哭出来了。
“姑娘,该用晚饭了。”
自从莫吟渊能下来走动后,便不愿在床上躺着。这会儿听了传饭,莫吟渊便扶着四周的墙面桌椅慢慢地走到了院子里去。
“姑娘,今日可有感觉好些了?”
莫吟渊勉强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
“也不知姑娘叫什么,如今姑娘可想说与我们听听?”
莫吟渊垂下眸子,一时间沉默。好在那妇人并没有过多的追问,而是夹了菜到莫吟渊的碗里,又伺候着莫吟渊吃了下去。
良久,莫吟渊才道:“江吟初。”
“这是姑娘的名讳么?”
莫吟渊闭上眼,略微艰难地点了点头。
从此,再无莫吟渊了吧。
只是,何谓江吟初?
大抵也只有莫吟渊自己知道了。
江晚楼,与顾怀的那些过往,全然是当初最美好的模样。
事到如今,莫吟渊不得不承认,在这些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恨不得一闭眼便不会再睁开的日子里,她的心里念着的,想着的,只有顾怀一人。
至于温子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越来越模糊了。而此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大约已经忘了温子衡究竟是何模样。
从什么时候对他心动的?大约,是从不想对他动手,不舍得手刃了他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身不由己了。
“可是江河的江,沉吟放拨插弦中的吟,当初的初?”
莫吟渊回过神,朝妇人点了点头:“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未离,这是我的夫君,是个行商的商人,唤刘湛。”
莫吟渊点了点头:“如此,便叫阿离,湛哥吧。”
许是见莫吟渊心情略微好了些,未离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许。刘湛看着两人,等饭用得差不多了,才道:“吟初姑娘,这两日见你身体好些了,我想着,可以替你瞧瞧左手的经脉。”
莫吟渊愣了愣,应了声:“好。”
“姑娘大可放心,刘某想着,姑娘大约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否则不会有这一身伤。只不过我只救人,其他的,我们夫妻二人绝不会过问。”
莫吟渊抬眼看了看刘湛,又看了看未离,一时间,竟有些今夕何夕的错觉。这好似一场梦,一场既痛苦,又有些美好的梦。
“多谢。”
良久,莫吟渊缓过神,只觉自己说什么都是白费,再多,抵不过这二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痛苦么?自然是痛苦的。
可即便这样,也要活下去。这一次,没有什么弥渡阁,没有什么顾怀。
甚至没有了莫吟渊。
只有现在的她,江吟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