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味起那一幕，总是让宋清持全身，停滞的心突然就涌动豪迈，感地开阔，让他有活着的真实。莫兼就曾太子并不懂宋清持，也无法走进宋清持的心，无论多少年，无论付出多少满腔热血，他都给不了宋清持想要的，宋清持心中的伤痕沟壑幽深，空有莽劲的太子如何填得平。

这世间，饶是太子，又怎能让死人回还。

莫兼账目彻查清楚交与宋清持时，曾问宋清持为何而活，在他看来宋清持有点儿太不惜命，简直就迫不及待送死一样。

宋清持答“向死而生矣。”

活着的死人么，那一刻，莫兼绝了心，但莫兼很好奇顾昔窈这个人，究竟留给了宋清持什么，让宋清持如此舍身忘死，魂牵梦绕。

行到半山处，“太子好，宋先生好。”禅院里沙弥们朝宋清持打完招呼，结伴下山而去，风中不断传来他们的闲话

“祖宗一来，师叔祖总算有了活人气，我从未见过师叔祖这么和颜悦色的样子。”

“那是，这两年祖宗不来，师叔祖面上不显，可能心里终是惦念，只不知道祖宗这次能呆多久。”

“我们想办法把祖宗伺候舒坦了，对，让他乐不思蜀。”………

太子好奇地看向宋清持“祖宗是谁？”

“不知。”宋清持继续行路。

热水抬过来，苏萌连同肉团子一起扒了个干净，坐进了木桶里，热水覆盖全身，让他有种快要羽化登仙的错觉，长长地喟叹了一声，有点不想再走下去了。

净瞑大师在外间给他布着吃食，又去拿来干净换洗的衣服，就是孩子的衣服这里没有，净瞑大师找来往日的旧衣，拿剪子剪了，勉强能穿，内室温暖到也不怕孩子冻着。

“别泡久了，当心头晕。”净瞑大师嘱咐

“噢。”苏萌应了一声，从桶里出来，擦干身体，穿上里衣，裹着肉团子出来。

净瞑大师接过肉团子“去把衣服穿好，像什么样子。”

“还讲什么规矩，又没有外客。”苏萌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桌前开始狼吞虎咽，虽然没有肉，却做成了鸡鸭鱼肉的样子，实则不是蘑菇就是豆类，但胜在鲜美。

净瞑伺候完的，抱着孩子又来伺候大的，拿着布巾给苏萌绞干头发。

苏萌心安理得地吃自己的饭，时不时塞肉团子两勺羹汤。

“你身体还好么，我才知道我两年没来看你了。”苏萌停下筷子“我也不知道这么久了。”

净瞑一笑“我身体很好，你只要无病无灾，有这份心，来不来看我，都不要紧。”

“病是有的，灾就更有了，平白被塞了个儿子。”苏萌低下头继续喝汤“师父来不了。”

“不做指望。”净瞑垂下眼“还活着？”

“大概吧，我也跟他分开许久了，不知道他又浪去了哪里？”

净瞑收了布巾和换下来的衣服交给了沙弥去收拾，复又做回桌前“这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苏萌言简意赅地同净瞑大师描述了这半年多来的经历。

净瞑大师赞许地颔首微笑“做得很好。”

“根本就是麻烦。”苏萌推了碗筷“养个孩子太不容易了，你看他这身肉，这还是牢里养出来，简直就是喝我的血才长这么胖的。”苏萌低头咬了下肉团子的肉嘟嘟的脸蛋，肉团子糊了他一脸口水。

苏萌一直都瘦，今年瘦得快皮包骨了，想来这半年不会像他描述的这般简单。

苏萌侧卧在一边，手臂支着头“这两年你都干什么了，还不还俗。”

“我看你是讨打了。”净瞑大师嗔了苏萌一眼。

“你这么死心眼干嘛，虽然他是我师父，但跟个老混账没什么区别，你见过二话不把徒弟踹下山自身自灭，还一个子不给的师父么，我差点都要卖艺了。”想想苏萌都憋气，还是他睡得好端赌时候。

“你在提他，我也会把你踹下山。”净瞑让人收拾了桌子，换上了茶“符咒，卦术可都精进了？”

苏萌抱着头打滚儿“我什么也没听见。”

净瞑拿起佛尘抽到他身上“十年了，还是这老一套，也不嫌烦。”

“那你都问十年了，不嫌烦。”苏萌盘起腿“寺里今有贵客。”

“你自睡你的，有无客都与你无关。”净瞑没料到苏萌会突然而至，否则也就不会选择今见客了。

“那你也休息一会儿，我先带肉团子睡了。”苏萌跟把他当儿子养的净瞑大师从来不讲什么虚礼，他当年跟他亲爹处得都不如跟净瞑大师。

“去吧，茶水，点心都在桌上，睡醒了就自己张罗。”

苏萌听了噗哧笑了“我得道高僧，世人知道你私底下这么婆妈唠叨的么。”

“踹得你还是太轻。”净瞑训斥了一句，起身去更衣了。

苏萌搂着儿子，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此一刻真是古欠仙古欠死的舒爽。

老远就看到禅院门口已立了人，了舟仔细一看，微微吃了一惊，竟然是净瞑大师亲自出门来迎了，真不愧是祖宗，好大的体面。

要知道就算太子也不是回回能见大师参禅机的。

而往日冰冷的净瞑大师，表情不知道比平日亲和了多少。

“祖宗，到了。”了舟推了推苏萌，苏萌不耐烦地睁开眼“直接抬进去。”

“师叔祖在门口等你呢。”了舟提醒了一句

苏萌张开手臂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从竹椅上下来，朝了舟三人作揖“多谢三位师父。有劳了。”

“无事，反正师叔祖会有谢礼。不打扰了。”了舟带人痛快地下了山顶。

苏萌大摇大摆地朝院门口走去，人没到跟前已经喊起了话“好端敦，干嘛住到山顶上来？难道三花聚顶准备渡劫了？”

净瞑慈祥地望着两年多未见的苏萌“打算让你多吃点苦，结果愈发的懒了。”

“难道我游方还不苦。上你这儿来还要受折磨。”苏萌走到院门口，耍赖地倒在净瞑身上“我又饿又困又冷又累。”头枕在净瞑的肩头，闭上眼“我要吃肉。”

“比我都高了，还跟时候一样淘气耍赖，佛门清净地哪里来的肉吃。”净瞑拍了拍苏萌的后背“站起来走。”

“你拖我进去，我真的好累。”苏萌靠着净瞑，歪来扭去。

净瞑摇头笑了笑，由着苏萌靠着，缓步往禅房走去。

苏萌从怀里把肉团子提溜出来“拿，老头儿给你的节礼。收好。”

净瞑盯着孩子脸色一凛，肉团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瘪嘴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