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突然开阔了不少,每隔一定的距离都有人严阵以待。
距离控制的刚刚好,既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及时赶到,又能充分地利用人手前呼后应。
安念走的气喘吁吁,明明是地牢,为什么老是上坡路?难道入口是在山腰,而大师兄被困在山顶?
这…这明明该叫天牢好吗?
眼前是排排的铁门,中间便是一间间昏暗狭小的牢房,形形色色的犯人颓然着,眼神浑浊而麻木。
三人的脚步声深深浅浅,那些人却连眼皮都没抬,安念看到一个佝偻的老人跪坐着,双手垂地,面前是一块只剩不多的芋头。
今天明明没做芋头啊…安念的眉头跳了跳,心里随之泛起一阵酸涩,连个下饭的菜都没有,这么虚弱的老人是怎么撑过来的…
刺鼻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袭来,引得安念一阵阵呛咳。
慕容轩一手给她捶着背,另一手举着饭盒在眼前晃了晃,“木匠大哥,这饭只够一人份,这么多弟兄和犯人也不够分啊。”
“他们不和外面的弟兄一块吃,”木匠以手掩唇,凑近小声道,“不瞒大壮兄弟,堂主说了,大家吃饭时间都要错开,怕有心之人给饭菜下毒。”
能把底子轻易露出来,要么是天真无邪的小白兔,要么就是欲擒故纵的饿狼了。
木匠言行如此朴实无华,如果真的是在耍手段,安念宁愿去相信铁树开了花。
结果慕容轩一开口,别说是铁树开花,猪能上树安念都愿意相信了…???“堂主这心思真细腻,引得俺好生佩服!”慕容轩啧啧两声,言词切切地赞叹着,眼里都是崇拜的星星。
瞅瞅他那张羡慕和欣赏的脸…这演技…简直了…自己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
木匠对慕容轩的话十分赞成,重重地点了点头,“堂主确实心细如尘,但也杀伐果断,你们两口子也就辛苦这两天,那犯人很快就被弄走了。”
“木匠大哥,俺可没觉辛苦!”慕容轩笑的一脸憨实。
随着一声声哐当哐当的声响,终于到了地牢的尽头,向前再走几步,一身纯白如雪的衣袍便映入眼帘。
果然,没用铁链锁着,也没严刑鞭打,只是被药控制住了行动。
那飘然洒脱的姿态,除了萧隐,还能有谁?
他背对着坐在地上,头发松松散散地半垂着,身躯却依然挺得笔直,宛如潇洒出世的谪仙。
听见后面的动静,萧隐一动未动,像个活生生的雕像一般。
“木匠大哥,这人不会…?”慕容轩拉了拉木匠的袖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放心吧,他只是被下了药,要是不听话,就直接把饭弄成汤饭强灌下去!”说着便从他的手中拿过饭盒,向萧隐走了过去。
慕容轩给安念递了个眼色,虽然两人易了容,但萧隐能认出安念的声音,至少不用大费周章地证明身份。
“今天还是不想吃?让爷喂你?”木匠利落地拿出米饭,“嘭”地放在地上,“呛着你可别怪爷!”
“木匠大哥,”安念弯着身子,一溜小步倒腾到他的旁边,“我看这人是被您的神威吓傻了,要不让大壮试试,这么强灌下去,他也不好消化…”
萧隐瞳孔微缩,这嗓音…
惊愕,诧异,不解,在一瞬间争相跳跃在他的脑海,终究杂糅成了喜悦,满满地跃到他的心田——
他们,来救自己了。
“对呀木匠大哥,还是俺来吧,”慕容轩憨憨地凑了过来,“你歇会!”
话音未落,安念端起饭,直接塞到了慕容轩的怀里,又扭头笑着对木匠道,“木匠大哥?,你给我讲讲怎么做簪子吧,我一直都好奇的很呢!”
找人感兴趣的话题开聊,安念这次可是压对了宝,一听见“簪子”俩字,木匠的眼睛立马眯成了一道缝。
又见萧隐破天荒地张嘴迎着勺里的饭食,便放心地站起来,引安念去对面的墙角,拿起一只细木棍当簪子比划着。
木匠还挺激动?,毕竟这山上住的都是大老爷们,除了刘婶,没人愿意听自己的喜好。
“大壮媳妇,我感觉做簪子吧,就像是你们做菜雕花一样,只不过用的力气不一样。”
“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我是个笨人,有时候做簪子想不到样式,只能去看看刘婶子做的菜样,还真能找到些灵感,……”
说着说着,木匠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木匠大哥,你可别这么说,”安念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我感觉你这手艺,都能去工部谋个生计了。”
“我哪有那福气!家乡闹饥荒活不下去了,才来这讨个饭吃,这一辈子呀,也就这样了。”
有了上世的颓然,安念最见不得别人的自暴自弃,一时激动道,“木匠大哥,酒香不怕巷子深!你肯定会被发掘出来的!我说的绝对比真金还真!假一赔十!”
木匠爽朗地笑了起来,像是酿的烈酒,清冽又有穿透力。
这边笑意盈盈,萧隐那边…就有些不这么活泼了。
“咳咳,”萧隐急得满脸通红,嘴里的饭还没嚼几下,师弟又把下一口送到自己的嘴边了?
能不能慢点喂啊…师弟装成这副鬼样子自己也勉强接受了,可他那一脸不甘连头都不肯抬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萧隐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慕容轩怼了半天,饭也没送进去,这才惊觉大师兄嘴里已被塞得鼓鼓的,正无语地盯着自己呢。
憨厚地赔笑两声,慕容轩揉了揉眉心,从宽大的袖口拿出两颗药丸,倒进了碗中,满脑子却都是背后的笑声。
让你去分散木匠的注意力,至于开心得如此活灵活现?他一边将药搅进饭中,一边愤愤不平,搅拌的声音不大,力道却足得要将碗戳出个窟窿来。
萧隐看了眼那边谈笑风声的两人,又看了看自家师弟,正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埋头苦干着,一时间豁然开朗,人家这是吃醋了!
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慕容轩抬了抬眼皮,刚好迎上大师兄看热闹津津有味的神情,又向后瞥了眼罪魁祸首,牙槽都被气的咯咯响。
慕容轩舀了满满的一勺饭,不满地塞进眼前人的嘴里,到底够不够义气?为了救你我都顾不上什么王爷的尊严了,你竟然还笑我?
越想越囧,慕容轩的手速不觉像开了挂一样?,萧隐吃的囫囵吞枣,像小山的一碗饭,很快便见了底。
萧隐的牙齿飞速咬合着,生怕被自己的师弟活活噎死,他试图用眼神来勾起对方心底浓浓的同门兄弟情,可后者的眼神,像是长在了后面,死死盯着倚着墙根的俩人。
“俺喂完了,木匠大哥,咱们回去吧。”慕容轩将光溜的碗放进饭盒,看都没看萧隐铁青的脸,一个转身,笑的逢迎又憨厚。
如果光线足够的话,他的笑里还隐隐偷着一股渗人的危险和阴冷的寒意。
木匠和安念聊得正浓,却被生生地打断,只能齐齐“嗯”了一声,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木匠大哥,你懂的还真多。”慕容轩丝毫没觉得自己打扰了人家的雅兴,傻呵呵地横亘在俩人中间,“咱们走吧。”
“木匠大哥,我特别喜欢前朝的柳叶簪,你会做吗?”隔着一座外笑内冷的山,安念还是放不下未聊完的话题。
边说还冲慕容轩调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看我任务完成的多棒!
慕容轩斜睨了她一眼,锐利的眼神像利刃一样,刀刀将她凌迟。
只可惜,安念的视线马上转到了木匠爽朗的笑脸上,慕容轩肝肺都是一团火,这是刚刚没理大师兄的报应?
另外两人直接将他略去,聊的绕有趣味:
“那我就给你做个柳叶簪吧,以前在摊贩上见过,它和仙桃簪好像都卖的不错!”
“仙桃簪?听起来就很好看!”
“确实!我也好久没见过了,我原来生活在江南,那里倒是很多…”
慕容轩,“…”
听着俩人叽叽喳喳个不停,慕容轩都想一手一只脖子,直接把俩人扔到洞口得了。
可现在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要是有什么别的能吸引一下俩人的注意力就好了。
正想着,一阵铁链子的声音传来?“快点,别耽误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