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楼。
满楼皆是酒香。
来这儿后,安世卿听很多人说,吃了这里的醉生梦死,人在醉生梦死间会见到所思之人。
上回她喝醉,梦见了帝君。
帝君是她所思之人?
真是可笑。
在给安世卿倒酒前,祝枝花笑得格外讨喜,与她打商量:
“郡主,以后有什么好玩的,带我一个呗。”
安世卿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下,转而将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酒壶上。
见她伸手过来夺酒壶,祝枝花灵巧的起手躲开。
安世卿收回手,无奈的轻叹一声。
“他们都猜你的真实修为在真神境。一开始我也如此低估了你。我猜你起码有灵神境中品的修为。一般的玄修者花上数十年数百年也不见得有你这样的修为。
你有如此高深的修为,自是不屑与比你修为低的人玩到一起去。但是你既然隐藏了自己的真实修为,就该也收起你的高姿态,与其他人打成一片。
清台的听学弟子们,大都跟你一样是宗门的嫡传弟子。若论身份,谁比谁都高贵不到哪去。其实大家都一样,不过是修为上有高有低。但你不能因为你比其他人强一些,就瞧不上他们。
我也在很努力的融入他们当中去。我若总端着郡主和强者的架子,也没人愿意与我一起玩儿。你想好好玩,玩得好,我建议你还是与平时那几个爱闹腾的家伙多打打交道。”
“郡主是在教我如何交朋友吗,可我不想要朋友。我只想郡主不管做什么的时候能想着我一些就好了。我知道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得住郡主,我还是希望我能帮得到你。”
说话间,祝枝花给安世卿斟了一杯酒。
安世卿端起酒杯,狐疑的看着他,“我发现你对我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情结。”
祝枝花怔了一下,不禁笑道:“郡主可千万别误会。如今世道,本就强者为尊。郡主天赋异禀,修为大成。大家尊重郡主,这是天性使然。长辈也常拿你做榜样,激励我们这些不思进取的小辈。所以,我们这一代中,哪个对郡主没有特殊的情结。郡主是我们向往的那一座高山。”
“那你可真是抬举我了。”安世卿啜了一口杯中的清酒,不由得一愣,“这酒,好像没有第一次喝的时候烈了。”
祝枝花说:“这是兑了灵泉水的。”
安世卿不满道:“谁让你拿兑了水的酒给我了。”
祝枝花无奈,“你就不怕又喝醉么。”
“快去快去。”
安世卿向来不好吃酒,来烟阳城之后,却对这醉梦楼里的醉生梦死情有独钟,那是有缘由的。
她发现这楼里的酒,格外带劲儿,更清奇的是,喝了它的人,不仅用灵力化解不掉它的酒力,反而越化解,它在人体中产生的酒力就更强。
安世卿的发现,不知如此。
祝枝花将没有兑水的醉生梦死带来了。
还带来一人
烟阳城的城守,野律。
祝枝花一脸不乐意,显然对野律不是很欢迎。:
野律不顾他的脸色,进到雅间里来,便寻了个位置,半躺半倚坐下。
“郡主,咱们又见面了。”
安世卿笑:“野律城主的小老虎养的不错。”
野律微怔,继而大笑,坦然的接受了她的嘲讽。
白帝虎乃百兽之王,一声虎啸震慑八方。
世间只会有一只白帝虎。只要白帝虎不死,下一任白帝虎便不会诞生。
如此威风凛凛的野兽之王竟被说成是小老虎,野律的脾气要是脆弱些,听了这样的贬损,他怕是要挠墙了。
野律对祝枝花说:“你爹怎么还没出关?不会是故意躲着郡主呢吧。”
听他如是说,祝枝花有些急恼,慌乱之下,险些将壶里的酒倒撒出来。
他看一眼安世卿,转而激烈对野律道:“你这话真是奇怪的很,我爹躲着郡主做什么!”
“对啊,祝宗主躲我做什么。”安世卿端起祝枝花斟满的酒,递到鼻头前深深一嗅。
酒香通过鼻腔,瞬间灌入四肢百骸,让人不禁熏熏然,仿佛置身浮云之上。
“果然如此。”安世卿笑着放下酒杯,“我定要带些醉生梦死回去。”
祝枝花与野律相视一眼。
“果然如此?”野律用疑问的方式重复了一遍安世卿方才说的一句话,接着又问,“果何然,如何此?”
安世卿诧异的看着他们,“你们在烟阳城这么长时间,我瞧你们也是时常厮混于此,难道就没有发现醉生梦死的真正奇妙之处吗?”
野律只知道兑了水后的醉生梦死是好酒。
那日将安世卿等人带到醉梦楼来,用没有兑过水的醉生梦死招待他们,不过就是想捉弄他们一番。
不料,他这个恶作剧竟让安世卿发现了醉生梦死的奇妙所在。
野律又问:“这醉生梦死,除了能让人醉生梦死之外,还有何奇妙之处?”
安世卿将杯中的酒推给他,“你品。细细的品。”
野律有点不信邪,当真去接过了那杯酒。
然而酒杯碰到嘴边时,他却犹豫了。
看安世卿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才放心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品尝,便醉倒了,扑通一声,仰栽到地上。
“哈哈哈”看他醉倒后狼狈的样子,祝枝花不可遏制的大笑出声。
这要是换他醉倒,野律也会很不给面子的笑话他。
祝枝花问安世卿:“郡主,这没兑过水的醉生梦死,到底有奇妙之处?”
即便是千杯不倒之人,来醉梦楼吃一杯不兑水的酒,也是一杯倒。
甭管您多海量。
这些都是醉梦楼小二常挂在嘴边的招牌话。
安世卿抬手往盛满了醉生梦死的小酒杯一指,“妙就妙在这醉生梦死中的酒力。这酒的酒力,会随着人体灵力的运转流向全身。即便是闻一闻酒香,也会受酒力的影响。修为越是高深的人,和对天地灵元感知越强的人,醉得越快。”
“嗨,我还以为什么呢。”祝枝花显然早知道这些了。
“你并没有get到我想要说的重点”安世卿端起那小酒杯,“我说醉生梦死的酒力,会随着人体灵力的运转流向全身。我且问你,你在何时才会感觉到灵力在你体内运转?你又是在何时才能感觉到你体内灵力的流向?”
“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运转啊,比如说施法的时候,纳入天地灵元的时候。但是只有在破境和参悟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体内灵力的流向”祝枝花果然是一点即透的聪明人,渐渐意识到醉生梦死与灵力之间相互协作的关系后,不由得张大了眼。“你是说,这醉生梦死的酒力能助人打通人体经脉的关隘,能能助人修行!?”
安世卿不置可否。
修行之人,几乎都可以感知到天地灵元。在将天地灵元纳入体内之后,能够灵活高效的将它们加工成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力量之人,却是少之又少。因为很多人修行,只是一味地纳入天地灵元,然而并不是纳入的天地灵元越多,就会拥有越高的修为。
修行之人,都有八脉十二经。融入这些经脉中的灵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灵力。想要将感知到的天地灵元尽可能多的融入到八脉十二经中,这才是真正的修行之课。很多玄修之人正是因为这门功课做的不够好,修为才迟迟无法精进。
这门功课里,可是有很多学问的。
了解自身经脉的融通能力,便是其中一个课程。
很多人的修行,便是止步于此。
比方说,乔松。
他的情况比其他人严重的多。
他体内经脉错位,又比常人多出了几条经脉。他虽然能清晰的感觉到天地灵元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自身经脉融通天地灵元的能力。
因为,他感觉不到自身的经脉问题。
正常人的修行方法,在他那里是行不通的。
而这醉梦楼里未兑水的醉生梦死中暗含的酒力,可串通经脉,助他破除自身遇到的阻碍。
“郡主,日后可否像惦记小六爷那样惦记我?”祝枝花垂眸说。
“你有什么好惦记的。”安世卿觉得好笑。
祝枝花有些黯然。
野律醉的快,醒的也快。
他爬起来,发现自己醉倒在地板上,便开始数落祝枝花:
“好你个花花,我好歹也算你办个师父,你就是这么对待为师的!!为师醉倒,你就任为师睡在地上!?”
祝枝花对他爱搭不理似的说:“是你自己要喝那杯酒的,关我何事。”
野律按了按头,扶了扶腰,忽然看向窗外,似有感应一般倏然一笑。
“你爹好像出关了。我去带他来。”
这城守大人果然是属狗的,隔那么老远都能嗅着祝宗主的味儿。
何况这还是在酒楼。
他刚刚还喝了一杯酒。
他的嗅觉,竟没有受这诸般影响。
不多久,野律带着祝长虹来了。
祝宗主还是老样子,戴着朴素的银制面具,不以真面孔示人。
在他进来时,安世卿朝他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
祝枝花看他一眼,并未理会他。
他对他爹并不是很喜闻乐见的样子。
感觉不是亲生的。
祝长虹进来,谁也没理会,被野律强行按在了安世卿的旁边。
野律说:“郡主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位祝宗主,平生就三大爱好。”
安世卿笑:“闭关,闭关,闭关么。”
“哈哈哈!”野律发现咱们郡主也是真的很会说笑,他在安世卿开的那玩笑的基础上又加了点料,“祝宗主的三大爱好一边泡澡一边闭关,一边喝酒一边闭关,一边泡澡、喝酒一边闭关。”
他又说:“不过他从不与旁人一起喝酒。这醉梦楼里的规矩,对他是无用的。他是唯一一个得了醉梦楼掌柜的允许,能将醉生梦死带出这楼里的人。”
安世卿盯着杯里的清酒,说:“想要将酒偷偷的带出这醉梦楼,办法有的是。”
“那你可能又不知道了,醉梦楼里的小二,那家伙比我的鼻子还灵。你有没有偷酒,在你还没踏出这楼的时候,他便能闻得到。”
祝枝花看着祝长虹,忍不住道:“你去见过我娘了么?”
祝长虹看他一眼,并未说话。
祝枝花有些生气,“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无情的丈夫!”
“祝宗主怎会是无情之人。”安世卿反驳他,“祝宗主解救小骏山受困的年轻弟子,还将披风借与我穿。我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骨子里的柔情可能是少了些,绝不是你说的那种无情之人。他若无情,早早的便将你外公外婆的事,告知你娘了。可能,他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吧。”
“我外公外婆?”祝枝花不大明白。
安世卿笑了一下,“你爹好歹是一门之主,怎会容忍自己的老丈人与丈母娘任人拿捏。然而这些年,他对江氏一直未采取措施,只能说明一点你外公外婆早没了。”
“嗯”祝长虹没有看祝枝花,话却是对他说的,“你外公婆,早在你娘出嫁之时,便自裁了。”
“当年你爹未去迎亲,很有可能便是趁着江氏的注意力都放在花轿之上,去营救你外公外婆了。”
祝长虹没有否认安世卿的话。
祝枝花越来越惊诧,“不不可能啊,这些年,我和我娘一直通过江氏的水镜与外公外婆说话”
这回,安世卿不说话了。
听她不言语,祝长虹不由得看向她。
安世卿用眼神示意他亲自跟他儿子做解释。
野律凑过去,自然的将自己的受搭在了祝长虹肩上,却被祝长虹一个眼神给逼退。
接着,祝长虹看着窗外,向等着他解释的祝枝花说道:
“水镜被江氏做了手脚,后来我在江氏的水镜上做了手脚。”
这话还真是言简意赅,却让人听不明白。
安世卿说:“你爹以前不戳破,是想让你娘保留对父母的念想。他应该是知道只要你外公外婆被困江氏一日,你无论如何都会设法营救,便要断了你这个念想,才前后两次对江氏的水镜动了手脚。”
祝长虹:“嗯。第一次,失手了。水镜坏了。第二次,水镜彻底坏了。”
野律不可思议的看着安世卿。
他拍拍祝长虹,“祝宗主,我原以为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没想到竟有比我还了解你的人。”
听他这么说,安世卿也感到奇怪,“我怎么成了祝宗主肚子里的蛔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