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攻城的鼓声依然响起。庐州城的守军不足五千了,他们士气低沉,神情麻木。所有的投石机几乎都坏了,而且城里再也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石块。弓也坏了不少,没有几把可以用的了,箭矢也已经是最后一批。而且城墙也是满目疮痍,补了又补,再也抵挡不了任何强势的攻击。守城的兵士们都配了刀剑,对于攀上城头的敌军,只能肉搏了。大家或多或少都明白,城破就在今天了。但作为军人,既然上司没有下令撤退,他们就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
萧瑾瑜穿戴整齐,走上城头,在这最后的时刻,他必须和兵士们在一起,他已经做好了舍身成仁的准备。没想到赵刚也在,他和兵士们刚刚打退了一波攻击。二人相视一笑,颇有点惺惺相惜。“老赵,还能顶住几波呀?”“不好说,要是叛军全军押上,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结果了我们。”
萧瑾瑜皱皱眉头,“这叛军是不是被我们打怕了呀?怎么有点畏手畏脚的。”赵刚哈哈大笑:“可不就是吓破了胆吗?他们以为我们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岂料在这庐州城下,居然折损了两万多人!”“两万多人算什么?可惜呀,若是有救援,这五万人一个都别想跑!”这番话,掷地有声,气势磅礴。
赵刚感慨地说:“萧县令真是妙人。只是这些年少有接触,真是遗憾啊。不然说不定我们早就成了知己。”萧瑾瑜也开玩笑地说:“你说我一个文官,跟你做了知己,这成天谈什么的好呢?弓箭武艺我也不擅长呀。”赵刚大笑,“你就说说,这次我们坚守城池,力战身亡,朝廷会怎么追封我们?”
“那当然是青史留名,万古流芳!”突然一个女声插了进来。“原来是李娘子,你也来啦?”萧瑾瑜惊喜地说。在这城破家亡之际,他们守城的三个主力,竟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也算是缘分了。李陶陶带着杜德纯,也是来感受一下这最后的时光的。赵刚心情复杂地说:“李娘子,我们到底,还是失败了······”
李陶陶一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两位已经尽力了,这庐州城的老百姓也尽力了!为了生,我们至少抗争过。虽然结果令人伤感,但我们虽败犹荣,我们的死,可以说是重于泰山。”
赵刚难过地说:“可我们,到底还是救不了这满城的百姓。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白费功夫。倒不如痛快地厮杀一场,也免得受这失望之苦。”
李陶陶不语,她先恭恭敬敬地对二人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我代表庐州城的老百姓,感谢两位的高义。是你们带着我们坚持到了最后,是你们带着我们进行了反抗,维护了做人的基本尊严。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杀戮的,他们,那些刽子手们,也必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们做出了抗争,我们留下了精神。这就是意义所在。”
“李娘子说的太好了!”赵刚动容地说:“叛军也伤亡了两万多人,这都是因为我们进行了反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有得赚。所以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值得的。”李陶陶正色地说:“当然了,从古至今,人类诞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和事迹。人们为什么争相传颂?那是因为,人类的传承,少不了这种精神······”
这时,城头响起兵士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有人喊道:“赵都尉,敌营那边好像出了什么状况,你快看。”赵刚一步跨到城墙最外侧,抬眼望去。
只见一队几千人的骑兵正彪悍地冲进敌营,横冲直撞,狼奔豕突。特别是为首的那位将军,手持一柄长槊,强悍勇猛,无人能敌,所到之处,叛军无不倒下一大片。叛军懵了,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哪支部队?怎么从天而降?稀泥糊涂之下,已被这支骑兵杀了个措手不及,队伍更是被冲得七零八落。一时间,敌营一片混乱,呼喊声尖叫声哭闹声,响彻四周。
城头上的兵士们欣喜若狂,说话的声音都中气十足起来。“是援军来了吗?”“是的是的,看他们的盔甲,就是大唐的军队,援军终于来了!”“太好了,我们不用死了。”“旗帜上有个“傅”字,这是哪一支军队?”“这领头的将军武艺好生高强,你看他,拿的是长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舞得动的!”
“这傅将军应该是豪门显贵吧?这长槊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这到底是哪支军队?怎么打了两张旗帜?这上面的‘张’,是指寿州府的张都尉吗?”“快看快看,又来了一支军队,乖乖,不少于一万人吧?咱们终于不用死了······”“这支步兵打的旗帜是何,这何将军又是哪位?”
赵刚听着兵士们的七言八语,脸上早已泪流满面,援军是真的来了!刚到的这支步兵,应该是和州府的老何,和他颇有些交情。那支骑兵,铁定就是寿州府的,邻近的几个州府,也只有他们府衙烧包,不怕花钱,养了这许多骑兵。而且寿州和和州,是离庐州最近的州府,原来朝廷并没有抛弃他们,他们的坚守是值得的!
萧瑾瑜喜极而泣,“老赵,真是援军吗?”赵刚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是和州府和寿州府的军队,这领头的张都尉我见过几次,和州府的老何和我家是世交,也认得。只是这傅将军?没听说过这两府有个姓傅的将军哪?而且这么骁勇善战,应该是排得上名号的,我不应该不知道呀?”
后来的这支和州军也迅速地加入到战团,人数虽然只有八千,但好在有骑兵开道,厮杀起来,倒也得心应手。特别是那领头的傅将军,骁勇无敌,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打仗,打得就是一个气势。所以面对两万五的敌军,援军杀气腾腾,丝毫不输气魄。两支军队厮杀在一起,杀声震天,战鼓雷雷。
这时,那傅将军已经一路杀到了城墙之下,他抬头望向城头的人,大喊一声:“傅某携寿州军和州军来援!”赵刚赶紧抱拳致谢,“感谢傅将军侠肝义胆,我庐州上下没齿难忘!”“将军需看准时机,咱们里应外合,一举歼敌。”“赵某领命。”
“是傅二叔!”杜德纯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他认出来了,这位如天神一般的将军正是傅嘉昱。他兴奋地挥着手,又跳又叫:“二叔二叔,傅二叔!”李陶陶大吃一惊,这才认了出来,这英勇彪悍的男子可不正是傅嘉昱吗?没想到他穿了盔甲,居然这么霸气威武,气势惊人。只是远远地看过去,这通身的气派,更加让人难以接近了。
傅嘉昱对杜德纯挥挥手,大笑着继续杀回去。只见他驭马娴熟,英姿勃发,一柄长槊在他手上灵活地舞动,削,扫,刺,砍,招招致命,敌人一倒一大片。以致后来,叛军一看他居然四散逃离,不敢正面交锋。李陶陶看得心旌神摇,热血澎湃,难怪古今中外,英雄主义都大行其道。英雄,的确令人敬畏!
这时,敌营起了大火,到处都是尖叫哭喊,叛军更加慌乱。这应该是援军故意为之,两军交战,先烧掉对方的粮草,这是基本常识。赵刚知道,立功的时刻到了,他立刻点兵,出城增援。兵士们一个个士气高涨,这半个月的憋屈和恐惧,终于可以宣泄出来了,他们要痛痛快快地杀上一场,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这一场大战吸引了全城的老百姓,大家纷纷涌上城头观战,萧瑾瑜不得不出动衙役维持秩序。前一刻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后一刻,又柳暗花明绝处逢生。庐州城的老百姓在这生与死之间淬炼着,一个个都变得强大无比。
在后来的许多年,庐州城一直声名在外,各路大军都是绕道庐州,不敢攻打。这样硬骨头的老百姓,咱们耗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这让庐州人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这一战直至下午,援军终于大获全胜,叛军逃跑的不计其数。战场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其实援军加上庐州军也才一万六左右,叛军足足比他们多了一万有余。怎么反而是叛军落败呢?一来叛军毕竟是乌合之众,怎比得了这些正规军的英勇善战?二来气势不同,援军是志在必得,叛军是无心恋战。
援军先是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又有四千骑兵,气势上武力值上,完全碾压步兵。后来又烧了他们的粮草营帐,叛军更是丢盔弃甲,只想逃命。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士气也早就在这庐州城下被消磨殆尽。所以失败也是必然的。
庐州城的老百姓大开城门,喜气洋洋地迎接救援的英雄们。他们拿出自己最好的食物,热情地邀请兵士们去他们家歇息。寿州军和和州军笑容满面,被人感激被人崇拜的感觉的确不错。
看着城里被拆得乱得七八糟的景象,看着老百姓们面有菜色,但仍然精神抖擞的样子,再联系一些传闻,对这些老百姓不禁佩服起来。他们可是在没有任何援助的情况下,军民一心,苦苦地坚守城池达半个月之久啊。这样的坚强坚韧,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被深深地感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