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永远不乏一些能人。
第一场考试榜单放出不到一个时辰,立马有人扒出本次榜上有名者,并无虬髯客主仆。
消息一传开,让一众感慨强权压人的落榜及名次靠后者,顿时哑口无言。
接着转过放榜这日,第二天就是杂文考试,要求诗赋各一。
有俚语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人怕出了名招致麻烦,就象猪长肥了就要被宰杀一样。
刘辰星心里明白这个理,可昨日榜首已经让她爆冷门出名了,她再低调也好不到哪去,不如让自己随心所欲过得舒服一些,故从旅店租了一个小铜炉,买了一些碳火,在考场上给自己烧一口温水喝。
朝食也就还在考场上解决,依旧是两个白面蒸饼,一个水煮蛋,外加铜炉烧开的一杯温水。
为了防止携带小抄,搜身检查时,和现代白馒头没区别的蒸饼被扳成了两半,正好拿出两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里面分别装了蜂蜜和豆酱。
揭开装蜂蜜的木盒,把蜂蜜往蒸饼上一抹,再放上铜炉上烤上一二,又甜又脆的烤馍就好了。
吃完水煮蛋,一口烤馍一口温水,再看当日虬髯客主仆坐着的考场正空无一人,没有那精致丰盛的朝食对比,她这还有热气的考场朝食就很不错了。
刘辰星心满意足地吃完,将炉火罩门盖上,这春夏还是有了几分热意,烤炉在旁边可是不行。
这样将炉火隔绝空气渐渐变熄,又移开一些身边,刘辰星便专心答题。
多年来的强迫自己作诗写赋之下,习惯已成自然,每日作诗写赋就和一日三餐一样必不可少。
何乎自己大概时运到了,县试时的命题诗,她正好在考前作过,如今州试的命题诗,即《放榜日》,好巧不巧昨日才做过,且昨晚临睡前还精修过了一番。
如是,花了一刻左右,看是否还能提高一二,见实在无那作诗天赋修改了,便直接默写在试卷上。
这样一来,相当于她拥有全天的时间来写赋。
相比作诗的即兴,赋作的题目,就非主司率意所拟,一般取材于大经、中经、小经共九本儒家经典。
所以,别看进士科帖经只考大经两本以及《老子》一本,实则不学习完朝廷规定的读书课本,根本就无法应对科举。
此次赋作题目:南风之薰赋。
刘辰星一看即知,出自《礼记·乐记》疏引《孔子家语》。
会取材礼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第一场考试帖经,就才考了《礼记》,赋作再考《礼记》,当属意外。
然,时人重视《礼记》,在学习的次序上,《礼记》就居于各种典籍的前列,此正是:礼也者,御人之大,故首于群籍而讲。故,赋作再考《礼记》又是情理之中。
另外,《礼记》内容庞杂,且无系统,但涉及儒家的人生哲学、教育理论、音乐理论,对国家和社会制度的设想、各种具体的礼节等,不仅是记叙了一些礼节仪式,而且详细阐述了各种典礼的意义和制礼的思想,可谓透彻宣扬了儒家的礼治注意。
在刘辰星看来,若能读透《礼记》,即可通过它全面理解儒家的思想体系。
其实在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中,历史课上就有教过,儒家思想的主张就是提倡德政、礼治和人治,强调道德感化。
又自古以来,“马屁文化”在天朝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和灿烂的古代文明一样,源远流长。
由此,提炼出两个关键词:礼治和夸捧。
然后,就以“南风之薰”为题引,紧扣两个关键词,展开一篇赋作。
说来这很像她在现代写的广告方案,分析之后提炼出关键词,根据关键词定位,然后再延展开来。
刘辰星心中已有思路,接下来便是在草纸上开写。
南风之薰,意为南边吹来的和煦之风。
如今已是四月下旬,再过不久苦夏来临,芒种开始,赤日炎炎,暑气如蒸,百姓怎能无怨地在田间劳作?
怕是只有南风一起,天气转凉,万民才有喜色。而何为南风,正是女皇的恩泽,轻徭役薄赋税,以清凉的南风解民之愠,以适时的南风阜民之财。所谓政通人和,莫过于此。
古有三皇五帝之舜帝,以五弦之琴以歌《南风》,今有女皇之圣贤,领朝堂崔相、霍相等中流砥柱,千里指挥诸州县,如贝州刺史、参军等实干之臣,共创盛世……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通读一遍,刘辰星不觉丝毫脸红。
只觉自己到底还是太委婉,又对官场不了解,只能写上这几个名字,再一想天朝唐代诗人李白都曾写过:“生不愿做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自己的“马匹文化”也就不过了了。
这就用了一个时辰,将提纲大义写了,接下来就是转为赋作的风格,精简成文言文。
念及薛程拿来的赋作试卷,皆是辞藻华丽之风,是以这篇《南风之薰赋》少不得从《尔雅》等辞书中寻出些优美的字词添入。
比起提纲草文,显然以赋作文体翻译一遍更费精力,直到下午将晚,刘辰星才写完。
又摇头晃脑地默念数遍,自觉颇有律感,也甚为辞藻华丽,刘辰星不由小小得意了一下,如今她也是能吟诗作赋之人了,方才聚精会神将草纸上的赋作工工整整誊抄上答卷。
文人相轻,自视甚高。
一众举子和刘辰星一样,都觉自己颇有文才,第二场杂文考来,亦是什么轻松,诗会酒会再次相聚,醉生梦死一番,只等放榜日,榜上有名。
殊不知考试院内,主司阅卷下来,落地者三分有二,甲者不过两三卷,念之崔相远在京城,煞神就在头顶,已经为崔相隐晦得罪煞神一次,如今却是再万万不敢。
一众阅卷官员彻夜长谈,决定继续秉公排名,届时谁问起也当能找到说辞。
是夜,头三名试卷送至李府。
府邸深处,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卷而阅,从第三名看起,到第二名,最后握起头名试卷,念之半月前那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淡然处之及胸襟,不由再三确认卷上署名。
确实无误。
当下试卷往身前案上一扔,薄唇一勾,讽道:“马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