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的高速公路特别拥堵,匝道口停满了集卡。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肥猫敞开着前襟,鼓囊囊的肚子上冒着汗水。他没来由的心烦,从昨晚起,眼皮就不停跳。对一个长途司机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后面的车顶着屁股上来,肥猫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的驾驶员,也是一脸懊恼的样子。肥猫拍打着车窗,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前面的货车像粘在地面上似的,没有打算挪步的意思。肥猫也索性摘掉手套,仰躺到座位上,任身后喇叭按个不停。
他想掏支薄荷糖。他总是喜欢嚼这玩意儿,它能带来平静。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又让他手忙脚乱了好一阵。
“喂?”接通前,他已看清了对方的号码。
“喂喂?能听清吗?怎么那么吵啊?哎哎,我跟你说,出事情来。”一通唧唧喳喳劈头盖脸而来,除了佳琪还能有谁。
“哦,是罗夏的事吧。我听说了。”肥猫明显有些不耐烦。佳琪总是那么大惊小怪的。
“咦?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这两天都出差去了吗?”
“同学之间都传开了。我在校友群里听说的。怎么说,罗夏也算个人物了。”
肥猫随之听见话筒里传来一声轻叹:“唉。罗夏也太死心眼了。叫我说,林芳有什么好的,当初就不该跟她。不就性格活泼点儿,其实我也很活泼的呀,你说是不是?”
肥猫瞥了一眼前方,真心希望车队能动起来,支支吾吾应了一声。
“唉,这人也太想不开了,我说不能嫁给编程的,就是死脑筋。像他这么有本事的,长得又帅,到哪儿不会有女孩子追啊。非得吊在一棵树上,真不知他贪图林芳什么。说有钱吧,林芳也不算特有钱的。说漂亮——”
“也比不上雪宁。”肥猫不耐烦地掐断话头。果然那头沉默了大约半秒钟,接着便是一阵疾风骤雨。
“你再说一遍!别提她,一提我就来气。”
肥猫没预料会怒犯天条,他一直以为她们是好姐妹。每每提到雪宁,佳琪常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她自上而下打量雪宁的样子,就好像要把她的脸撕下来贴到自己脸上似的。
“你们俩怎么了?小姐妹闹别扭了?”
“谁跟她是姐妹啊?我跟你说,这个神经病,她要捅娄子。”
肥猫皱起眉头,肉嘟嘟的脸顿时挤作一团:“你把话说清楚。”
“雪宁她呀,说看见安娜了。你说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肥猫努一努嘴,感觉午餐时有一片菜叶卡在齿缝间了,咯得难受:“看见安娜?怎么可能?她一定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的呀,后来她竟然认真了,还说……要去报警!”
一口痰瞬间涌上肥猫的喉头,他用力往窗外吐出去,一抹下巴上的口水,音调明显高了几度:“她想报警?这不是要把我们都整死嘛!”
“就是呀,她一报警,我还怎么活啊。连你的生活也会被她毁了。”
“别扯上我。”肥猫从反光镜里看见后面那驾驶员又在招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怎么不扯上你?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想装什么清白?”
“安娜又不是我害死的。”
“怎么不是你?那缆车是谁开的?你不开那缆车,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也是罗夏叫我开的。”
“他叫你开你就开啊?那他要是叫你死,你死不死?就你力气大,是不是?”
佳琪的刀子透过电波一把把丢过来,次次命中靶心。肥猫觉得这女人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不那么尖锐。
“也许,雪宁也只是说说。你再劝劝。”肥猫哀求佳琪去处理这件事,他再不想插手麻烦。
“我才不劝,吃力不讨好。她还打了我一耳光呢。”
“她打你了?”
“恩——”这一声“恩”得千回百转、千娇百媚,媚得肥猫的耳朵骨都酥软了。
“疼不疼啊?”
“当然疼了,呜呜……”佳琪穿着内衣坐在床上装哭,她更关心新涂上的脚趾甲油好不好看。
“宝贝,不哭不哭——”
她听见肥猫在电波里哄她,知道自己又得逞了:“那这件事,你到底管不管嘛。”
“你要我怎么管啊?”
佳琪忍住要蹦出来的一声笑,换了柔和的语气:“那你今晚过来,我教你。”
“今晚……好像会下雨啊。”
“你要是不来,小心狂风暴雨!”
“不行啊,我老婆知道我出差回来从不出去打牌的。”
佳琪有些恼怒,声音立马尖锐起来:“蠢猪,她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会说出差要多一天的。”
她等了半晌,才听到那头传来一声犹豫的“那好吧”。
“我等你,别太晚了。”挂掉电话,佳琪得意洋洋地躺在床上,盘算着今晚将近的好事。
吃过晚饭,她便洗了澡,换上一身性感的粉色蕾丝内衣,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尤其打量了脚趾甲油的颜色,想象着肥猫捧着它们的样子。
她陶醉在幻想里,眼神逐渐迷离开,这令她刚出水的皮肤显得又红润又饱满。她觉得,用鲜翠欲滴来形容此刻自己的美,一些儿也不为过。
肥猫今晚要被自己搞死了。她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那会令她疯狂。
想到这儿,佳琪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胜算十足。这时,门铃响了。她像刚过门的小媳妇儿那样,兴高采烈去开门,想给心上人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而此时站在门外的那个人,却打算给她一个更出乎意料、也更致命的热情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