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深摩挲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李子月发的消息,让他来一趟,说有事要问他。
他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李子月说的有事,是有关星星的事。
沈深现在躲在一个车棚里,李子月特意指明让他待在那里,从上次他就发想,李子月好像喜欢,在这种不引人注目,阴避的角落里谈事情。
好像所有事情都是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
他不明白的是李子月就是这样的一个姑娘——
光鲜亮丽留在灯光下,痛苦不堪藏在角落里,她用这种态度尝到了甜,受尽了苦,即使苦比甜多,但甘之如饴,就把这种态度发扬光大到方方面面了。
等了五分钟,才等到李子月踢踏着拖鞋过来了,她随便坐在了不知谁家的自行车后座上,啃着一个苹果,单枪直入:
“开始吧。”
沈深不怒反笑了“开始什么?”
李子月用拖鞋踩死了一只快爬到她脚上的虫子,语气却没有踩死虫子时那份淡然。
“李子星啊!她小时候——就是一些她小时候的事啊什么的。”
“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吗?”
“就突然有兴趣了,不行么。”李子月四两拨千斤,又啃了一口苹果。
“突然?这时间可真的有点久吧,星星来这都八九年了吧!”
李子月接连啃了好几口苹果“沈深,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这么八婆,不对——腹黑,也不对,反正就这么——”
这么讨厌,李子月后半句挂在嘴边,又顺着苹果“这么——这么——”一起咽下去了。
“其实我告诉你也没什么,但以前的事情太多了,你究竟想听什么?”
“算了,我也突然也没有心思听你讲故事了。”李子月三两口把剩下的苹果啃完。
“说实话吧,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搞不懂她了。我原以为我将她搞得很清楚,内向,沉闷,不爱说话却喜欢跟我斗嘴,学习吧,也不太好,而且还不好好努力。但是现在——我却突然发现我知道的这些好像都不是她。”
从上一次事情之后,李子月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认识的李子星不是完全的李子星,甚至根本不是李子星。
李子月每说一点,沈深的眉头就皱上一分,他有那么多的形容词可以驳倒李子月,但开口却是:
“星星不是你口中形容的那样,但跟你斗嘴这件事应该是她的作风。”
沈深轻轻笑了一下,是笑给自己的,所以很快淡了痕迹。
“说实话,我在这第一次见到星星都有些诧异,觉得记忆中的人跟现在的人完全不是一个人。她以前外向开朗,永远站在一群孩子前面,大事小事总是里领头的那一个。我小时候瘦弱,性格也很软弱,总是会被别的孩子欺负,她就帮我,打也好,骂也好反正总会帮我出一口恶气。有时候她也打不过,打不过就带着我跑,我记得星星说过,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打不赢还会有下次。她那么点的一个小姑娘,那时候就懂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你这么崇拜她,李子星知道吗?”李子月侧着头看他。
沈深嘴角微微上扬,可嘴角很快就垂下去了,他并未回答李子月的话,自顾自的接着讲下去了。
“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改变这么多,后来我才清楚了一些,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失去奶奶了吧。”
李子月听了半响,猜想着说:“你的意思是她伤心过度,一直走不出来?”
“不是的,我想不是这样的。你们家的情况我一个外人没有权利去随便评论什么,但从我的角度来说,星星真的被亏欠了很多,三岁起——从那时我就一起跟星星跑着玩,我从记事起就不记得见过星星的爸妈,她大概以为她只有奶奶一个亲人,所以奶奶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那你这意思,还不是说她伤心过度一直走不出来么!”
李子月听得没有了耐性,直接打断了沈深还未说完的话。
“不是这样,她这个样子,大概是在自我惩罚吧!也许还有赎罪的意味在里面,她现在这个样子摆明了只是在欺负她自己罢了。”
欺负自己,李子星在欺负她自己,李子星她都欺负到别人身上了好不好,她也好,她爸妈也好,谁不是在被亏欠着。
李子月不知自己是怎样听完了那些可以放在铁盒子里收藏,泛着旧黄色的陈年旧事。
对李子月来说这些故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过往云烟,听过之后就散掉了,只有对亲身经历的讲故事的人才会如数家珍。
那是他们的记忆,是联通血液长在身体里面的东西,一辈子也忘不掉,偶尔谈起,大部分时间埋在心底,细细珍藏。
刺激李子月的不过只有四个字“自我惩罚”罢了。
惩罚什么?惩罚自己么!这是李子月听过最蠢的理由,原谅她,她实在不懂这种自我毁灭的方法有什么可骄傲的。
李子月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睡不着。
夜深了,每个人都应该进入香甜的梦乡,可她却一直被“自我惩罚”那四个字惩罚着,阻止她会见周公。
李子月现在也颇有“自我惩罚”的意思了。
但是,她才不允许这种情况发展下去。
心里有话,就是要明明白白说出来的。
“哐哐——”她敲开了李子星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