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中举办了个讲座，邀请学生和家长都可以去听，主要教授怎样报考志愿，怎样报到与自己成绩最匹配的学校。

李子星踏进讲堂，看着几乎坐满的人群，乌压压的一片放眼望去都是黑黑的脑袋顶，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悄悄退了出去。

有把握的人已经报好了学校，只有没把握和迷惘的人才会聚在这里，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见风使舵吸取意见，努力开发分数所能几的最上限。

李子星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一类人，她有目标，只是落空了。她是失败，失落的人。

文言一点的说法，她是“可怜春物亦朝谒，唯我孤吟渭水边。”

李子星在校园里没目标地乱转，想最后一次看看这些花花草草。初二那年，他们班合资买了一棵黄桃树，种在了综合楼旁的一角。

这是很聪明的做法——三年的学习生活，多年以后也许再也想不起当年死记硬背的知识，只不过，三年遇到的人，经历的事会变成不能轻易相见的思念，随着这棵树扎根在母校，提醒离开的莘莘学子常回来看看。

李子星走过去时，见到了赵科儒在旁边坐着端详，走进才知道他在画画。

——是在画素描，赵科儒不时地拿笔比对，灵活地在纸上涂抹。

“我去！你竟然会画画。”

突然的一声，惊得赵科儒向后看，李子星忙捂嘴，又将手放下来，咬着唇，说：

“抱歉啊，我打扰你了。”

“没事的，不要紧的。”

赵科儒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张纸板，铺到旁边，示意李子星坐下。

“你在干嘛？”

“明知故问，这不是画树呢么。”赵科儒无奈笑笑。

“不是问你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在画画，我是问你画树干什么？”

“大约是想留个念想。”赵科儒将手中的素描本递给李子星，一页一页地展示给她瞧。

画本里有他们班的教室，教学楼的全貌，偌大的操场，还有这棵只有大致轮廓的黄桃树。

“我要去建桥一中上高中了，怕以后那里的人问起我，我的初中是什么样的，我有东西给他们看。”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上高中？以你的成绩上一中没问题啊。”李子星十分不解。

赵科儒摇摇头“以前就计划好了，那里比一中严，而且升学率高如果好好学三年，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二一一。”

见李子星沉默了，赵科儒想这个话题也许过于沉重了，不适合现在聊起，他忙换了话题。

“对了，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些东西——两杯奶茶，你还记得么，要不今天全补上好了。”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吧，我还是等你考上清华北大的时候，你再请我吧，我去沾沾光。”

开玩笑的口气——

赵科儒被这语气逗笑，心却微微发苦，他想要仔仔细细在看一看眼前的这个女生。

还说什么呢？好像不用在说什么了。

他的人生早就写好了计划，计划一旦制定，就不容许更改。

在这么多计划里，小到要考多少次第一，大到高中要去的学校，大学应在的城市，未来应有的工作……大大小小应有尽有，写满了他他应该要去做的事情。

可这些计划里，却没有要在过早的年龄里对一个女孩子心动。

计划之外的事情——所以哪怕喜欢，只能错过，只因为他的未来不可以轻易更改。

“李子星，你好像很苦恼。”他必须要按着计划走，但——

但——他可以稍稍放纵一会儿，对吧？再跟眼前的女生聊聊，对吧？因为即将要告别了啊。

“你还真猜对了。”

“是因为报什么学校着急吗！？那你可以问我，这些学校没有我不清楚的，重文重理，升学率还是什么其他的。”

李子星眼睛倏地一亮“真的么！那，赵科儒，你知道——”

在时隔多少天的与李子星断绝消息，沈深终于接到了李子星的电话，等他匆匆忙忙赶去，可还是没发现李子星的身影。

“喂，星星，你到底在哪啊！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接我电话，也不见我，现在叫我来，却又不出现，你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

这么多年了，沈深身上依旧有当年的影子，李子星听着笑出来。原来，这么多年沈深也并未改变多少，而那多多少少的改变只是成长，由一个小男孩成长为一个大男生的成长。

“你还笑！”

李子星拿着电话，从躲着的树丛里站起来，她站在红路灯口的另一边。

沈深想过去，却被李子星叫住了“不许过来！”

“星星，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去不了一中，我可以陪着你去你想去的学校的。”

沈深拿着手机，努力地在手机里许下承诺。

谁说承诺一定要当面说或写在纸上，手机里讲出来也很有重量。

“你疯了！为我，你就不去一中了。”

“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子星打断他，“你敢不去试试，你信不信以后我都不会理你。”

少女在另一边，呲牙咧嘴地威胁，仗着被喜欢总是有恃无恐。

“所以，你要放弃我对么，又一次。”少年的音色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哭腔里是满满的失望。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好吧，我告诉你，我会去一中的南校区，那里分数要得比本校低，最关键的是，三次考进全年级前五十就能转去本校，所以——”

“所以？”

“你要不要再相信我一次。”

“不是一次，我只是一直都相信你。”

六岁的星星没有履行承诺，六岁的沈深依旧选择相信她；十五岁的李子星没有兑现诺言，十五岁的沈深依旧相信她并且乐此不疲。

这才不是傻，这是大智若愚——他只是拿自己的一生，去赌另一个人的一生而已。

李子星望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从来不是明媚的日光，燃烧的火光，咄咄逼人的刺眼的车前灯光。他只不过温馨得宛如万千人家黑夜点亮的灯光，通透闪烁似点点星光——李子星一直知道。

所以才更加明白，眼前的人，才更可遇不可求，可求不可有，可有不可留，她要珍惜。

“沈深！”

李子星叫住想立刻飞奔过去的沈深，记忆中说不清多少次——少年一步步走向她，带着她穿过车水马龙，穿过人来人往，穿过热闹的街道，然后——到达彼岸。

“这一次，换我走向你了。”

而这一次，换她走向他了，哪怕缓慢，哪怕跌倒，她也要走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