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忙道:“我们何尝敢大胆了,都是赵姨奶奶闹的。”
平儿也悄悄的:“罢了,好奶奶们。墙倒众人推,那赵姨奶奶原有些颠倒着三不着两的,有了事就都就赖她。
你们素日那眼里没人,心术厉害,我这几年难道还不知道?二奶奶若是略差一点儿的,早被你们这些奶奶治倒了。
饶这么着,得一点空儿,还要难她一难,好几次没落了你们的口声。
众人都道她厉害,你们都怕她,惟我知道她心里也就不算不怕你们呢。前儿我们还议论到这里,再不能依头顺尾的,必有两场气生。
那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都横看了她。二奶奶在这些大姑子、姑子里头,也就只单畏她五分。你们这会子倒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正着,只见秋纹走来,众媳妇忙赶着问好,又:“姑娘也且歇一歇,里头摆饭呢。等撤下饭桌子,再回话去。”
秋纹笑道:“我比不得你们,我哪里等得。”着,便直要上厅去。平儿忙叫:“快回来!”
秋纹回头,见了平儿,笑道:“你又在这里充什么外围的防护?”一面回身便坐在平儿褥上。
平儿悄问:“回什么?”秋纹道:“问一问宝玉的月银,我们的月钱,多早晚才领。”
平儿道:“这什么大事!你快回去告诉袭人,我的话,凭有什么事,今儿都别回。若回一件,管驳一件回一百件,管驳一百件。”
秋纹听了,忙问:“这是为什么了?”
平儿与众媳妇等都忙告诉她原故,又:“正要找几件厉害事与有体面的人来开例,作法子镇压,与众人作榜样呢。何苦你们先来碰在这钉子上!
你这一去了,她们若拿你们也作一二件榜样,又碍着老太太、太太若不拿着你们作一二件,人家又偏一个向一个,仗着老太太、太太威势的就怕,也不敢动,只拿着软的作鼻子头。你听听罢,二奶奶的事,她还要驳两件,才压得众人口声呢。”
秋纹听了,伸舌笑道:“幸而平姐姐在这里,没的臊一鼻子灰。我趁早知会她们去。”着,便起身走了。
接着宝钗的饭至,平儿忙进来服侍。那时赵姨娘已去,三人在板床上吃饭。
宝钗面南,探春面西,李纨面东。
众媳妇皆在廊下静候,里头只有她们紧跟常侍的丫鬟伺候,别人一概不敢擅入。
这些媳妇们都悄悄的议论:“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连吴大娘才都讨了没意思,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
他们一边悄议,等饭完回事。只觉里面鸦雀无声,并不闻碗箸之声。一时,只见一个丫鬟将帘栊高揭,又有两个将桌抬出。
茶房内早有三个丫头捧着三沐盆水,见饭桌已出,三人便进去了,一回又捧出沐盆并漱盂来,方有待书、素云、莺儿三个每人用茶盘捧了三盖碗茶进去。
一时等她三人出来,待书命丫头子:“好生伺候着,我们吃了饭来换你们,别又偷坐着去。”
众媳妇们方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
探春气方渐平,因向平儿道:“我有一件大事,早要和你奶奶商议,如今可巧想起来。你吃了饭快来。
宝姑娘也在这里,咱们四个人商议了,再细细问你奶奶可行可止。”
平儿答应回去。凤姐因问:“为何去这一日?”平儿便笑着将方才的原故细细与他听了。
凤姐儿笑道:“好,好,好个三姑娘!我她不错。只可惜她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
平儿笑道:“奶奶也胡涂话了。他便不是太太养的,难道谁敢看她,不与别的一样看了?”
凤姐儿叹道:“你哪里知道,虽然庶出一样,女儿却比不得男人,将来攀亲时,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为庶出不要的。
殊不知别庶出,便是我们的丫头,比人家的姐还强呢。将来不知哪个没造化的,挑庶正误了事呢也不知哪个有造化的,不挑庶正的得了去。”
着,又向平儿笑道:“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
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虽然看破些,无奈一时也难宽放。二则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百大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
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
平儿道:“可不是这话!将来还有三四位姑娘,还有两三个爷,一位老太太,这几件大事未完呢。”
凤姐儿笑道:“我也虑到这里。倒也够了: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
二姑娘是大老爷那边的,也不算。剩了三四个,满破着每人花上一万银子。环哥娶亲有限,花上三千两银子,不拘哪里省一抿子也就够了。
老太太的事出来,一应都是全聊,不过零星杂项,便费也满破三五千两。
如今再俭省些,陆续也当就够了。只怕如今平空再生出一两件事来,可就了不得了。咱们且别虑后事,你且吃了饭,快听她们商议什么。
这正碰了我的机会,我正愁没个膀臂。虽有个宝玉,他又不是这里头的货,纵收伏了他,也不中用。
大奶奶是个佛爷,也不中用。二姑娘更不中用,亦且不是这屋里的人。四姑娘呢。兰子更。环儿更是个燎毛的冻猫子,只等有热灶火炕让他钻去罢。
真真一个娘肚子里跑出这样悬地隔的两个人来,我想到这里就不服。再者林丫头和宝姑娘她两个倒好,偏又都是亲戚,又不好管咱家务事。
况且一个是美绕儿,风吹吹就坏了一个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难十分去问她。
倒只剩了三姑娘一个,心里嘴里都也来得,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她,虽然面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
此不得环儿,实在令人难疼,要依我的性子早撵出去了。如今她既有这主意,正该和她协同,大家做个膀臂,我也不孤不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