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二月豆儿香(1 / 1)岳金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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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正月过去了,转眼间又到了农历的二月。在鲁西南这一带,有个风俗,过二月二,说是二月二,龙抬头。做一种吃食,炒黄豆。那里俗称炒料豆。家家户户都把黄豆提前泡好,待那黄豆喝水涨的胖胖大大的时候,就把它捞出来控水。待黄豆表面干爽时,拌上盐,让豆子进进味。再用特有的黄沙土炒制。

一条街上或一个胡同的几户人家约好在哪家支好锅,就在哪家炒。来顺娘干净,家里收拾的利索,这条街上的几个媳妇婆娘约好,今年还是在来顺家炒料豆。

来顺娘早早的就叫来顺准备好了沙土,那是从村南沟里挖的,拉回来好好的摊在院里晒着呢。说来这个沙土真是个好东西,家里有老人孩子的都离不开它,把它温热了,给小婴儿和瘫痪在床的老人铺床,是再好不过了。沙土吸水性强,好收拾打理。老人小孩尿湿了,打开被子,抽出来湿沙土,再换上新的沙土就好了,小孩老人用着舒服,也不会身上有味。

炒豆子是个力气活,要拿个木锨在锅里翻来翻去,隔壁的媳妇四强嫂子自告奋勇地说,俺有劲,俺来炒。大家伙说,行。

这天下午,大家都端着豆子过来了。三斤的,两斤的,用筐端的,用篮提的,用瓦盆端的,各种各样的家什都有。

来顺娘去年在院里支的锅台没拆,还在院东南角放着。那口老铁锅早早的就坐在上面了,周边让来顺和泥糊了个仔细,丁点烟都不往外冒的。

来顺娘把沙土铲进锅里,就开始烧锅。锅里的沙土隔几分钟翻一下,要温度一样的时候,而且温度合适的时候才能下锅炒。土和水不一样,它又不会流动,只能人为的去翻动,让它保持一定的温度。

四强媳妇说,先炒俺家的吧,俺家的那几个熊孩子,早几天就叫唤着要吃料豆了。“俺也要吃,俺也要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院里子来了一群小孩子。“去,去,去,一边去,一会炒料豆,这里土呛的很,你们一边玩去,少不了你们吃的。

“恁也别撵这些娃娃了,一会他们还得来,有好吃的,他们才不会走呢?”

黄豆倒进了锅里,均匀里散进了沙土里,看不见踪影了。

小光头问四强媳妇,婶,豆子咋不见了。

四强媳妇用木锨翻了一下,看,在里边哩,一会再翻就都露出来。

小光头一吸搭拉在外面的鼻涕,再用袖口一蹭,转身跑了。

“恁那几个小孩子,外面玩去,炒好了叫你们几个过来吃,一会翻沙土,这里呛的很。”

四强媳妇往外撵那些小娃娃们。那些小娃娃哄的跑了。还有几个不懂事的,抱着门框就是不撒手。

俺就不走,俺就不走,等会都叫你偷吃光了。

吃您娘的脚丫子,还没炒好哩,生的你吃不?

坐在墙根的小媳妇还有一堆婆娘笑开了。

“他四嫂,你忙你的,这些娃娃俺们看着”坐在墙根纳鞋底的大龙媳妇说。

四强媳妇头上包好毛巾,又戴上一只医用纱布口罩,只露着两只眼睛,要不是眼前熟悉的人,就这身打扮,根本认不出是哪个。

“他四嫂,你这身打扮,待会恁家老爷们来了,肯定认不出来”

“像不像当年日本鬼子进村的样子?”

“像,像,像,电影上的就是这么演的,不过人家拿是刺刀,你是拿的木锨,对吧”

坐在墙根下说话聊天的那些人都笑了。

“四强家的,你翻一下沙土”。来顺娘在灶台下指挥着。

四强媳妇用木锨贴着锅沿慢慢的翻动,用手摸了摸沙土。

婶子,还不太热哩。

这东西不是水,就是热的慢,要勤翻动,翻的慢了,豆子贴锅底的糊了都不知道

那是哩。

你翻的时候动静小点,少起土,不然啊,今天晚上你家被窝里都是沙土。

四强媳妇笑了笑,没说话。

四强媳妇拿着木锨慢慢的翻,并用手不断的去感觉沙土的温度。

婶子,沙土烫手了。

那行,俺把火烧小点。

不一会,锅里的沙土咕嘟起了小泡。

来顺娘再次把火调小,对四强媳妇说,到时候了,你要翻快些了。

中,婶子。

那群小孩又转到锅台边了,围着锅台看。

大龙媳妇,你光忙着说话了,孩子都到锅台这里了,快领走。四强媳妇大声喊着。

这些熊孩子,一转眼的功夫恁就扎过来了,看我不打你们。

大龙媳妇把鞋底一放,站起身,把脚一跺,装着要打孩子们,那群孩子呼的往院子外边跑去。

炒的咋样了?大龙媳妇也走到锅台边,看个详细。

第一锅慢,还没好哩,还得一会才能炸豆。感觉硬了。四强媳妇边说边用木锨翻出几个豆子,让大龙媳妇看。来顺娘也站起来,捏起一个看了看,吹了吹土,放在嘴里,用牙咬了下。

别急,心里还没干哩,咬起来还软哩,还得用小火焖一会。来顺娘往锅底又放了几根玉米秸。

不一会,锅里的豆子炸了,隐约听到啪的响声。

差不多行了。来顺娘对四强媳妇说。

来顺娘把锅底的火调小,只让那火不断,弱弱的起着火苗。

四强媳妇操起木锨,加大了翻动速度,那些土有些就离开了锅,到处乱跑。

来顺娘和四强媳妇的衣裳上落上了一层薄薄的沙土。

豆子炸开的越来越多了,啪啪的声音响的很集中了。来顺娘把准备好的琉璃盆拿过来,把火停了,对四强媳妇说,好了,把它都舀出来。

四强媳妇拿着一个大漏勺,把锅里的沙土和豆子一起勺了出来。

大龙媳妇停住手,把线绳子往鞋底上一缠,把盆端到南墙根下。铺上个布,用筛子把沙土和豆分选出来。

那些小孩子围到大龙媳妇跟前,眼巴巴地看着盆里的豆。

一边去,一边去,这还没筛出来哩,都滚一边玩去。

那些小孩还是不愿散去。

铁蛋。大龙媳妇叫来一个个头高点的孩子,这是个孩子头,个子高,长的壮实。

你把他们全给俺领走,带一边好好玩去,不然,我第一个就揍你。

走啦,走啦,都跟我出去玩啦。这个铁蛋是大龙嫂子家里的老大,知道娘说的出,做的到,立马把孩子们领到外面去了。

四强媳妇把筛出的热沙土倒回锅里,又加了一点凉的沙土。匀了匀,另一家的豆子倒进锅里。由于第一锅的沙土都是热的,第二锅也就好炒了,只是要多注意火候,多翻动就好了。

婶子,俺大兄弟哪去了?四强媳妇这才想起这么长时间,没听到来顺的说话声音,也没看到他的人影。

说是下地看看地里有草不,吃完饭就出骑上洋车子出去了。

你说俺大兄弟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我就是没有认识的好姑娘,要是有的话,一定要吃您家这条大鲤鱼。

那你就多操下心呗,这个鲤鱼俺给你准备着哩!

没事,俺大兄弟还小,过两年也不晚,我也注意帮您瞅着点。

那感情好啊,我好重重地谢谢您这个大媒人。

实际上,地里的麦子还没返青。地里的草还没长出来。自从哪天晚上与李春燕一别之后,来顺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时做事都会走神。前两天帮娘烧锅做饭,锅开了好久都不知道,差一点没把锅给烧干。娘也没有怪罪他,还取笑他,咋了,心跑哪去了?

地里空旷旷的没有人,树上干巴巴的,还看不出发芽的迹象。只有那不怕冷的小麻雀站在树上休息,偶尔也能看到一只喜鹊。

这块地里也没有什么看头,借口家里人多闹的很,来顺才出来的。他顺手还从拿里带了一把漏勺,准备去河里捞点蜗牛,回家给要下蛋的老母亲吃。让它多下几个蛋,过一些时候好抱窝暖鸡娃娃。

说去就去,河就在眼前,离地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河堤也不太高,来顺推着洋车子翻过河堤,一条明晃晃的河就在眼前。这条河几百年就在这里,也没有个正经名字,叫它大河的也有,叫它老河的也有。河上有一座桥,听他们说修了也有几十年了。是座水泥桥。来顺很少从那里过,河的对面也没他家的地,只有过年的时候去姥姥家过上那么几次,桥已很旧了,也没有人修过,每次走那桥,妹妹都是把来顺抱的紧紧的,把脸贴在来顺的背上。相到这里,来顺笑了,这个小丫头,就是小胆的很,

虽然在年前就打了春,天气暖和了,但是,河水还是很凉,不过没有冰了。早春的河面上没有船来船往,平静一般的水面微微的起点波澜。来顺不敢把脚下到河水里去,就在岸边捞起了蜗牛。岸边有以前放的石头,来顺就蹲在石头上,周边打捞。河水很干净,眼前的水底一眼看到底,蜗牛在哪里都能看得到。所以来顺打捞起来也不费什么力气。本来,来顺不想打捞那么多,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从岳忠实爷爷家拿的那本书已看完了,要还回去换新的书看了,空着手去多不好意思,爷爷爱喝酒,他也爱吃蜗牛当下酒菜,再就再多捞点,回家选点大的送给爷爷吧。幸好来顺还备了一手,来的时候怕水边不好打捞蜗牛。带了一根两米长的竹杆。还带了一根麻绳。这下派上用场了。岸边都是小的,里面有大的,可是不好打捞,把漏斗绑在竹杆上就好办了。他从洋车子上解下竹杆,和漏斗绑在一起,这样长度就增加了,打捞起来就方便多了。

不多一会,就打捞了五六斤,他又换了个地方,总共捞了有十斤左右吧,来顺把蜗牛倒在地上,只把大的装进了尿素袋子里,小的又放回河里。他一边放一边说,等你们长大了再来打捞你们。看看那一袋子大的也有七八斤,来顺满意的笑了,够了。

他把袋子扎好口,分到袋子的两边,搭在洋车子的后架上,又把竹杆和漏斗收拾整理好,往家走去。

初春下午的阳光不那么暖和了,但是光线还是比较柔和的,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不经意间,他的头往东边望了一下,突然,他想起了东边就是李家洼,就是李春燕他们村。

尽管十八岁了,但是,那晚那么近距离的挨近一个姑娘,他还是头一次。那晚的月光太好了,再加上烟花照出来的光,这个这小伙子把姑娘的容貌一下子全装进了脑子,记在了心上。

那条长长的辫子荡的来顺的心乱乱的。那条丝巾,他每天晚上把它放在枕边,前两天,闻起来还有一股雪花膏的香味,日子长了,味道淡了,但是,那个味道来顺记在了心里。那条丝巾上还带有一根头发,来顺小心地把它夹在一本杂志里,每天没事的时候把它拿出来看看,有时忘记了时间,一个人在那里发呆。来顺为此也很苦恼,这是怎么了?

虽然说李家洼离岳家庄不远,但是他却是没有去过几回。小时候跟奶奶去过,走一门远亲,他大了,奶奶也不在了,都是娘自己去。李家洼人少,比岳家庄更穷,几十个土胚房子在荒野里,显得格外荒凉。来顺心想,哪个是李春燕的家呢?她在做什么呢?她说要给她哥换亲,换了没有?那她男人长的啥样,对她好不好?想到这里,他感到脸热呼辣的,人家做啥管你啥事,闲吃萝卜淡操心。都是操不着的心。可是,为啥俺就放不下她,白天黑夜里想她呢?来顺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那个王媒婆走后,春燕的爹娘那是天天盼回音。也不唠叨他们兄妹俩了。那劲头好像明天就有新媳妇过门来他家一样。

爹是个不能闲着的人,大清早就背着个筐拿着个锨去拣粪,运气好的话也能拣粪半筐,如今地刚分到手里没几年,那地里都少肥力,文化大革命,吃大锅饭,再是生产队,做为庄稼人,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好好的种过地。

春燕和娘也没闲着,在家里忙着搓绳子纳鞋底做布鞋。自从不上学了,娘就教她做女红,说来这姑娘人也巧,两年下来,做的手工活也能拿的出手,做多少年手工活老婆媳妇见了也赞不绝口。那针脚匀,横看成行,竖看成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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