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俺不想认命

晚上，春柳躺在床上，换了新的环境，她心里兴奋，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出家门。看看这个小屋收拾的多干净整齐，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么好的事会摊到自己的头上。看看枕边叠的整齐的衣服，这些衣服都是好好的，一点都没有破，也很干净，正像爷爷说的那样，姨要开会要出门学习，得穿着体面些，再说了，她男人还是院长呢。也不能穿的太差了，城里不像农村那样，要出那么多力气，衣服没有穿烂的。

从小，春柳就穿姐姐剩下的衣服，她不是不知道新衣裳好，是不敢也不能要。家里穷的饭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钱给做新衣服呢。说来好笑，十五六的大姑娘了，今天姨给买的胸罩她当时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洗完澡后，姨让她穿上胸罩，她都不知道怎么穿。姨也没有笑她，农村的姑娘哪有穿这个的。给她说怎么穿着怎么脱，并给她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要脱下来，不然以后胸部发育受影响。当她穿后，感觉别扭的很，姨说不怕的，习惯就好了，并叮嘱一定要天天穿着，不然到了夏天就不好穿薄衣服了。到了城里，就按城里的生活习惯来。

姨给买的雪花膏，她拿起来闻了闻，香的很，在家从来没有用过，姐姐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只有少数有钱人家的闺女才用得起，一般的人家，哪舍得买这个，但是，她知道，春燕姐有，人家娘当家，舍得给她买，哪像自己娘，受气还不说，还得把爹当太上皇一样伺候着。

春柳这是第一次见电灯，这灯真有意思，就那么一根绳子，一拉一松，它就亮了，再一拉，它就不亮了。从前也听人家说过，城里有电灯，说灯泡像茄子一样，晚上可亮了，也不用给它加油，也不用洋火点，就那么一根绳子就能管住。她当时还不信，今天见到真的了，自己还用上了。唉，自己家什么时候才能用上这电灯呢，自己家的那个灯还是用一个墨水瓶子做的，钻了一个眼，用个铁皮当个管子，里面穿上一点棉花，那灯亮起来像个黄豆一样，晃来晃去的，就这样，娘还不舍得让它亮着，早早的喝汤，天一黑，就让春柳睡觉，早早的起床。这煤油也不是说想打多少就能打多少的，大队里定量呢，一家几口人，每个月就那么一小瓶，多了也没有，只能省着点用。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是煤气，今天也见了，就是那么一个大罐子，有一个开关，一拧就开了，有洋火一点，就有火苗了，把春柳给吓了一跳，看到春柳害怕，姨就让春柳在大锅底下引了一块煤球，升上了炉子，让她以后慢慢的学着用煤气灶。春柳也没用过炉子，家里烧的全是地里的庄稼棵，哪有烧煤球的，除了家里有小娃娃的，冬天用上几天，给孩子烤个火，给孩子温个沙土，烤个尿布什么的，基本上是家家都在烧柴禾。到了晚上，姨教春柳封炉子，煤球的眼不要对那么准，稍微偏上那么一点，第二天早上再调对它，那火可旺了，要是晚上调对眼了，那一个晚上就快烧透了，早上做饭就没有火力了。看得出来，春柳对这两样都不太明白，姨说了，随便春柳用哪个，到时候能吃上饭就行了，反正用什么都是花钱买。并让王兵在家的时候多教春柳怎么用煤气，怎么用炉子，小孩子家，学东西快的很。睡觉前，姨给了春柳十块钱，让她明天早上去外面买早点，爷爷会带她一起去的。春柳想着在外面买东西很贵，包子油条在外面买，那就早上起早点，在家熬个大米小米粥吧。本来是订的六点的闹钟，干脆订五点的吧！

李医生和老爷子还有王子华在屋里聊天，王子华看到春柳，也很喜欢，交待李医生，孩子小，对好要宽容一点，孩子学东西要有一个过程的，吃穿用度上不要小气，人心换人心，对人家好了，人家才能安心下来管这个家，照顾一家人。李医生把今天对春柳做的事前后说了一遍，王子华对李医生大加称赞，夸她做事有风度，就要这样，并安排她哪天抽空，把家里那些不要的衣服都收拾出来，让春柳带回家去，能穿就穿，不能穿的，撕了做布鞋，缝口袋装粮食都行，放在家里还占地方。王子华让父亲没事带春柳到外转转，不要一个人走迷路了，城里的住房都差不多，熟悉一下，菜市场啊，百货大楼啊，都要带她去，让孩子不再有那种害怕的感觉，王子华感觉孩子还是没见过世面，放不开。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的，倒是王兵，不停的给她夹菜，把她当个妹妹一样看待。

王兵一个人在楼上，感觉春柳来了，家里气氛好多了，以前一家人坐在一起，也没说没笑的，各自吃完各回各屋，今天有春柳收拾家务，他们难得坐在一起聊了会天。说不出为什么，王兵就感觉春柳来了后，他从心里想接近她，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觉，就感觉有了他，自己在家不寂寞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想想春柳今天的变化，真是惊人的，早上来，就是一个乡下妹子，洗完澡回来后，穿上妈妈的衣服，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高高绑起的马尾辫又黑又亮，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透过窗户往下看去，春柳的房间灯已灭了，看样子，春柳是睡觉了！

春花今天也是第一次进城，早就听说城里有个百货大楼，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做个城里人真好，你看，今天李医生人家花钱像流水一样，为小春柳花那么多钱买东西，眼睛都不眨巴一下的，自己什么时候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啊？那才叫人过的日子呢！你看人家住的什么，用的什么，穿的什么，吃的更不用想了，肯定天天大鱼大肉的，小春柳在人家干活不会受委屈的。以前也没有见过什么是楼房，今天也见到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看看人家过的什么日子，自己过的什么日子，受苦受穷的倒是不怕，最关键的是受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想来想去，春花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春花啊，你翻饼哪，怎么不睡呢？春柳走了，春花和娘挤在一张床上睡。

娘，人比人，不能活，你没看那李医生，人家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咱过的是什么日子？

孩子，这都是命，比那干啥？比来比去，心里难受，给自己过不去做什么？好好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过两天回你婆家看看去，看看有什么事没有，别让人家挑咱的理。

回什么回，我不在家，人家正好吃好的喝好的，反正也没有我的份，眼不见心不烦，不去！春柳不在家，俺爹有点事，你一个人能忙的过来吧！你还把人家当亲家，我来多少天了，人家过来看一眼俺爹没有，他们一家人都不要面子，咱要什么面子，面子当钱花，还是当饭吃？

你这孩子，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现在这么有脾气了？

这不是脾气的事，它是理的事，他来就来，不来就算，俺爹有今天没明天，说不准哪天就不行了，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能行，大冬天呢，有什么事，还让我回去，不回！

你这孩子，都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哪能这样说话呢？

娘，我这还没有跟他领结婚证呢，我还不到结婚年龄呢？

过都过了，俺和你爹当时也没有领结婚证啊，还不是过了一辈子了。春花啊，好好的跟人家过吧，生个孩子就好了，还都不是为了孩子过日子，你看哪家有不生气不打架的，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要犟牛脾气啊，到时候受屈的是你自己，得学会忍让着点。我要是不忍让你爹，这日子早就散伙了！

你还不如散伙呢，咱娘仨在一起，也比和俺爹在一起强！

你这孩子，没爹的孩子受人欺负，你知道不？不管怎么说，有人欺负你，有你爹往那一站，就没人敢动你。

行了，行了，别说了，就你看着他好，你也不看看，一个村子里，有几个能看得起他的，你还把他当个宝贝疙瘩一样。

唉，春花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你抱着走，这是老话，没错的。他再怎么不好，他也是你爹，也是你娘俺的男人啊，这是变不了的事。你结了婚了，对你男人好着点，给人家个好脸，别天天拉着个脸给人家看！

春花心想，我的娘啊，我身上有多少伤你知道吗？想起他那个动手的狠，我恨不得他马上死了才好，我对他好，不可能了，我给他生孩子，更不要想，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怕他们过来给你们找麻烦，我早就跑了，不在这里了，走的远远的。可是，春生哥还等着我，那个药我是吃还是不吃呢，不吃的话，怀孕了怎么办，我不想给他生孩子。要是吃了，以后跟了春生哥，给他生不出孩子来，那又怎么办呢？唉，难死个人啊，本来，俺的心早就死了，春生哥啊春生哥，你为什么还想着俺呢？俺要是到时候给你生不出个孩子来，那怎么办呢？

你这孩子，怎么还不睡，快点睡吧，日子一天天的过，想那么多干啥去？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吧，你要是不跟他家了，不说别的，那两千多块钱，咱去哪里还人家去。还有，你到时候怎么说都是个二婚的人了，走到街上别人不指点你才怪呢，人家好头不要你，就是差的，人家也嫌你呢，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这不，几十年，我还不是过来了，哪家都一样，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看着哪家怪好，你别的不说，就说村长家吧，有钱吧有权吧，两口子还不是常打架骂架，你也没看人家说不过啊，还不是打了和，和了打，春花啊，你这都是命啊，人不要和命争，你是什么命，老天爷早就给你安排好的，就这样吧，生个孩子凑和着过吧！

行了，娘，你别说了，我要是没有这样的爹，也不会有这样的命，全村就他干这不是人干的事，把自己的亲闺女给卖了，早知道嫁这样的人家，我还不如上吊死了呢？

你这孩子，怎么能说这话呢？你死了，娘怎么办，你想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要是没了，娘还活个什么劲，这么多年来，娘还不是为了你和春柳活的，就想看着你们长大，结婚有下一代人烟，一辈比一辈过的好吗？好好的跟着黄家过吧，别多想了，就要是不跟人家过啊，就怕是春生这样找不到媳妇的人，他都不会要你的！

娘，让你这么说，我就没有活路了？

那差不多，反正一个是没有人看得起你，二是你不好再找人家。

娘，我不认命，我就要活给你看，我能不能过好！

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犟脾气，大晚上说什么胡话呢！快点睡吧，我点上灯，看看你爹怎么样了，我还是守着他吧，怎么都感觉不放心，不要他晚上走了，咱都不知道，那样不好！

进了腊月，真像师傅说的那样，天天有好多过来送衣服的，眼看着到年三十也做不完了，师傅说什么也不收了，除非人家说，哪天做都不要紧，年前做不完年后做，那样的才收下来。

每天晚上十二点前，师傅和春生兄妹俩个没有一个睡觉的，压了那么多衣服，心里那个急啊，早上春燕也不做饭了，早上起来到外面买点包子油条吃点，吃完了就忙着做衣服。师母这几天也闲不住了，中午和晚上做饭，有时帮着订订扣子熨烫衣服，活都堆成山了，她也看不下去了，尽管他们三个人不让师母做，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她哪能闲得下来呢！

师傅交待，无论今天到多晚睡，三个人必须把春柳的衣服先赶出来，让春柳穿的像模像样的在人家干活。紧赶慢赶，师徒三人终于在十二点前把春柳的衣服做好了！

你别说，李医生看着平时大大咧咧的，在春柳这事上，做的不错，光这两身衣裳也要几十块钱的料子钱呢！

师傅，这钱以后会不会扣春柳的工钱来抵呢？春燕担心。

不会的，这个你放心，我们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她这点钱不会心疼的，她公公有退休工资，她和她男人也不少挣，孩子也大了，家里什么都有，她年年要到我这里做好几身衣裳，都是好料子，听她男人说，那些过了时的衣裳，她都送人了，那是年年做，年年往外送。

春燕，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再考虑一下了？师傅打趣春燕。

师傅，你真是的，又来打趣我了！春燕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