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件事要跟你说清楚，第一不要叫我的名字，第二，这里人多嘴杂先回稽正司再说。”

连承招呼着那些侍卫帮忙将死尸抬走，一边问道：“刚才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着咱们？”

侍卫们虽然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帮忙，但一见两个大人都不在这里，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好不情不愿的帮着把死尸抬了过去。

王善中随口答道：“这是圣上面前的红人，晋无铭晋大学士。当年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出京办事，直到去年才回到长安。”

九曲桥离稽正司不远，尸体被暂时安放在停尸间。

钱度举着一个灯笼过来，将房中的灯火点燃。

未玲珑从钱度手中接过蜡烛，径直走到尸体旁边，掀去盖在上面的芦席，仔细打量了半晌。钱度有些胆寒，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王善中戴上手套，就要直接验尸。

“别急，”未玲珑伸手止住他，“这人的死因似乎没有什么可疑，应当是外物所伤——”

“大小姐，我说你到底懂不懂查案？”连承在一旁插嘴，“不验尸怎么能确定真正的死因？”

未玲珑懒得跟他拌嘴，伸手在尸体的手臂上轻轻按按，又将手臂向上抬了一下，接着仔细检查了他前面脑袋上的伤口。最后将死者身上的衣服仔细打量了半天，又将鞋底脱下来看了看，这才给他穿上。

“我刚才并不是说不能验尸，只是说不要急着动刀。”她将手伸进水里用王善中带来的药粉，细细洗了洗。

王善中有些恼火：“我有那么不专业吗？谁说手上拿着刀子就是急着要动刀了？”

未玲珑抬头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似乎有些歉意的说道：“这人并不是一个流民，更不是失足撞在河滩的大石上，而是被人杀死之后扔进了河里！”

连承不服：“但你看这人的身上打扮，还有那许许多多的伤口，明显是在流亡的路上——”

王善中突然跳起来：“不错！玲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眼神如此犀利！”

他几步走过去，打开随身带的工具箱，从里面掏出一些类似于钳子之类的工具，在尸体旁边细细捣鼓起来。

半响突然大笑道：“玲珑，这人不但不是流民，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军官！”

未玲珑微笑不语。

连承一愣，看着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模样，气道：“我说你们两个，不要再打哑谜了好不好？”

未玲珑走过去，接过王善中送过来的一双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手套，慢条斯理的戴上：“连承，并不是我们在打哑谜，有些东西只要你仔细看就一定能发现端倪。比如你看这人的手指，拇指与旁边的食指中指都磨出了茧，一般的人就算需要做农活苦力，又怎么会在手指处磨出了这样的硬茧？”

她伸出右手，五指摊开：“你注意到我的手上有什么了吗？”

连承就着灯光凑过去，半天道：“好白净的一双手。”

他见未玲珑有些快要动怒，连忙正色道：“你手上的茧与他一样。”

“不错，只有长期在军队中，或是长期练箭的人手上，才会形成这样的硬茧。所以我才说，他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民。”

她顿了顿，指着死者头上的伤口，冷冷道：“你再注意他这处伤口，虽然已经凝固，但事实上却并不是致命伤。”

王善中有些疑惑：“玲珑，我只知道他不可能是一个流民，但这个伤口还真的看不出来。”

未玲珑用手帕蘸了点水，轻轻地将头上的伤口处擦拭干净，又将蜡烛移近到尸体旁边，这才道：“王兄，有你这些工具，即便是此刻一时没有看出来，稍后也一定会发现。我不过是看的伤口多了，所以比较熟悉而已。”

她将伤口处的头发轻轻的拨开，指着已经开始泛白的裂口道：“你们看此处虽然出了很多血，甚至血迹浸满了整个头发，但却并不是致命伤。这一处伤口很明显没有迫及到骨头，只是浅浅在表层而已。而在双方争斗之时，激动中血液上涌，因此表层如果出现伤口的话，反而会流出大量的鲜血。但他的致命伤，真正的是在此处——”

她拨开尸体耳后一缕头发，露出一点黑色的痕迹。她指着那处黑色的痕迹道：“这才是真正的死因！”

王善中窜过来，拿出一面镜子一样的东西，对着伤口看个不停。

“如此细微的伤口，你怎么会发现？”连承不解。

“因为我一直在找它。”

她接着道：“别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就是因为我知道这种皮外伤不可能致死，所以我才一直在找另外一个伤口。”

连承摸了摸脑袋，有些惆怅：“你现在居然学会打趣了……”

他似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掩饰着道：“如果说此人真的是习武之人，或是来自军中，那这个案子就复杂了。”

“不但有可能来自军中，而且有可能是一名军官。”王善中补充。

“为何？”

“一看你就没怎么跟军队的人打过交道，在部队里面能够骑马的，如果不是骑兵，除了军官还有谁？这人屁股上都磨出茧来了，不是军官是什么？”王善中很是不屑。

连承很是无奈：“好吧，姑且不论，他究竟是一个普通的习武者，还是一名军官。既然他长途跋涉来到了长安，但却转眼之间就被杀死在了桥下，想必是跟他接头的人动的手。”

“不错。”未玲珑站在一旁，唇角微扬。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王善中还是保持这种不屑的姿态，似乎觉得在场的三个人当中，只有他才能算得上是断案高手，未玲珑好歹勉强凑个数，至于连承嘛，只能算是菜鸟。

他清了清喉咙：“我告诉你们俩，这个案子既然是刑部跟大理寺让出来的，无数双眼睛，现在可盯得紧着呢！这个案子可关系到我的未来，你们俩可不能松懈啊！”

未玲珑“嗯”了一声，连承正觉得有些不像她平常的性子，却一转眼悄悄看见她的右手两指之间已经握上了一柄袖珍的小刀。

并没有看见她有什么动作，却见烛火一晃，噗的一声灭了。

“怎么回事儿？刚才还好好的呢！”黑暗中传来王善中的喊声。

“你说呢？”未玲珑清冷的声音传来。

“老子忍你很久了！”如同收到暗号一般，连承在一旁嘿嘿诡笑着，抓住王善中，双手左右开弓，一顿暴揍。

王善中鬼哭狼嚎。

“救命啊！好个小娘子！你等着！臭小子别打了！”

“别……我错了！大哥大姐！”

连承收了手：“以后还得瑟不？”

“不，不敢了……”

火光一闪，是未玲珑点燃了灯火。

两人看着王善中鼻青脸肿的样子，捧腹大笑。

王善中正要跳脚，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对面笑成一团的未玲珑和连承，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老子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走，摸了半天死人，咱们找个有活人的地方去去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