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的某处庭院,身着便服的晋无铭正在修剪一株海棠上的残枝。
身后一人静悄悄的走过来,躬身道:“大人,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晋无铭含笑:“今日在朝堂之上,圣上也曾提起长安城的旧案整治,这几年大理寺和刑部办事很不得力,想必圣上心中也有些不满。”
他看了看身后那人,话题一转:“十一,你办事我一向很放心。”
十一低了低头表示恭敬:“属下用暗器警示了一下未玲珑,用的是当年在关中时缴获的匕首。”
“玲珑想必很是惊诧?”
“属下不知,属下在那里没敢停留太久,未大人的耳目很是灵敏,属下怕她发现形迹。”
晋无铭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只需要这一点警示,就已经足够。按照玲珑的性子,想必会继续追查下去。”
十一疑惑:“大人既然想要警示她,想必就是不想让她插手这个案子,为何又如此高兴?”
晋无铭侧身将花枝上几片枯叶剪掉,这才缓缓道:“你错了,十一。跟了我这么久,你还是没能学到这对人心的把控。我之所以去警示玲珑,不是想让她停手,而正是想让她继续追查下去,查的越深越好。”
十一惊诧看向他。
晋无铭顿了顿,随手将手中的剪刀丢在一旁案几上,在金玉盆中净了净手,又取过一块洁白如玉的丝巾缓缓擦了擦。
他的动作极慢极缓。十一静静站立在一旁,并不敢催促。
直到过了许久,晋无铭的声音才传来:“这几年长安城太过安静。这一池子中的水,只怕是早已经死了。我要借这个案子,让玲珑就此扶摇直上,名震朝宇!”
“大人,只怕是未大人自己未必有这个心思——”
晋无铭轻笑:“时局所造,即便是她再不想,也得上去。”
十一想了想,道:“那……大人,是否需要暗中助未大人……”
晋无铭摆了摆手:“够了,剩下的,让她自己去查。若是她连这宗案子都解不破,那还有什么留在长安城的必要?!”
他转念想了想,又问:“军部打过招呼了吗?”
十一拱手道:“已经知会过吕大人了,用的是王善中的名头。不过王公子人言甚微,不知可会有什么作用——”
晋无铭再次摆手:“这件案子,如此即可。免得被有心人打探了去,反倒不美。剩下的,就看玲珑自己——但愿她不要浪费了我在她身上耗的这一点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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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承湿漉漉从河水里钻出来,第一眼就见到了王善中。
王大公子正乐呵呵坐在旁边的浅滩上,手里攥着一根鸡腿吃得正香。
见他从水中钻出来,一边抹着流油的嘴角,一边问道:“怎么样?有收获吗?”
连承一脸抽搐的回道:“你怎么也在?”
王善中将最后一口肉吞入肚中,这才抹抹手道:“我一大早就辛辛苦苦帮你们打探消息,来了连杯热茶都没有,还这个态度?你让我很不开心,我要回家了。”
连承鄙视得看着他:“就凭你还能打探出什么消息?说说听听。”
未玲珑走过来:“据王公子说……”
王善中急忙道:“别张口公子闭口公子好不好?听着慎得慌,叫我善中就行。”
原来王善中一早就去了军部,往常这些地方的官员对他态度都是不冷不热,这次倒是颇为热情。
“军部那边说,近日边城还真的有一名车骑将军失踪,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名死者。”王善中随口说道。
连承道:“你就不知道要一份画像过来?”
王善中苦着脸,有些无奈的看着未玲珑:“玲珑,你可要为我解释一下。”
未玲珑无奈道:“军部对这些驻守在边城的将士确实留有画像,但也是数年前的了,而这名死者脸上满是细小的伤痕,又有以前留下的刀疤,仅凭一张数年前的小像,实在难以认定。王公子……”
王善中在一旁咳嗽了几声。
未玲珑改口:“王善中已经托军部的朋友从边城调来画像,但到长安,想必还有一些时日。”
她顿了顿:“你在下面可有什么发现?”
连承笑道:“还真找到了一些东西。”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铜管,递给未玲珑:“方才在这桥下寻摸了半天,都一无所获,后来我想着这条河虽然不是急流,但也不是一滩死水,即便是有东西落入,想必也会慢慢的被河水带到下游处。所以我就沿着这条河向下找了找,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一件东西。”
未玲珑接过那细长的铜管,用手掂了掂。这铜管大约有半指长,小手指粗细,入手倒是沉甸甸的,也真难为连承,居然在这河水当中发现这个玩意儿。
铜管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些细小的划痕。
“这铜管,是近日才被丢入河中的。”
王善中问:“为何?你怎么知道?”
未玲珑指着铜管上的划痕:“你们看这些痕迹,明显是近日才有。似乎是落入河中之后,在随波流动当中被石块撞击导致。由此可见,这铜管的主人想必一直对它极为爱护。”
“这又是怎么说?”
“这铜管上虽然没有刻字,但铜管上一些突出来的地方,已经被磨得发亮,由此可见,这铜管并不是新铸而成,而是在主人处放置了很长的时间——”她突然神色一动,“或许……”
连承一怔,知道她可能发现了什么:“或许什么?”
“这只是我的猜测。若是这死者,真的就是军中失踪的那名车骑将军的话,这铜管想必就是他的传信之物。”她举起铜管,“你们看,这铜管一边堵起,一边开口,明显是用来藏匿一些信简,铜管在这一两日之前被保护得极好,很有可能是在长途跋涉之中,一直被这名死者放在怀中,由此可见,这其中的物件一定极为重要。”
连承沉吟:“既然如此,想必是他临死之前将这铜管扔入河中,我再去找,一定能将它找出来。”
未玲珑止住他:“现在必定是找不到了。”
连承一愣:“不试试怎么知道?”
未玲珑怔了怔,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在心中又过了一遍,缓缓道:“若是将这河中,从头到尾再细查一遍也未尝不可。”
王善中插嘴:“这个简单,我这就回去找十几个工匠下水,从头到尾打捞一遍,就算有根针,我都能给它捞出来。”
未玲珑沉思不语,微微蹙着眉尖,半晌开口道:“这个方法确实可以一试,但我在想,是否有这个必要。如此一来,极有可能打草惊蛇——铜管既然是用来传送信件,想必不可能因为落入河中就会撞开盖子,但你们看这一边的盖子已经遗失不见。我在想,会不会是他在临死前将其中的物件掏出,藏在某个地方,因此这铜管才会被遗失在河中……”
她喃喃自语:“尸体……无影丝……七杀……铜管……”
她突然展颜一笑:“没错,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