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声瘫坐在公交站牌前面的长凳上喘着粗气,踢了踢脚边的箱子。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
车站在城区最西边,她家在最东边,难不成她要这么走回去?
拒绝,绝对不要。
天已经黑透了,来来往往的车倒是不少,就是没见一辆出租车。
年代久远的小站只有一趟小火车还在运行,人流不多,想拦个出租车还真没那么容易。
萧声每次都是掐着点赶最后一班公交,好几年了,从来没掉过链子。
最近走背运,诸事不顺。
“喂,你在哪儿啊?”
“给你一个得到我的机会。”
“坐标东经115°……”
“哦!火车站。”
“等你哟!”
萧声挂了电话,百无聊赖的数着星星,听说北斗七星可以为人指明方向,只是她似乎从来也看不懂这浩瀚星空,一路跌跌撞撞全凭直觉。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吧。
一个大红色头盔闯入视线,萧声立马站起来,一定是穆雪,这小地方除了她,没人骑电动车带头盔,更不会有人骑个绿车带个红头盔。
果然,顺着坡道逐渐往上,一抹浓艳的绿色顶着大红头盔缓慢的移动着。
“我的大小姐,你还能再慢点吗?蜗牛都比你快。”
“让你爬这么大的坡你试试。”
穆雪把车停路边,摘了头盔,屁股甩到长凳上。
“这破地儿怎么还不拆,累死我了。”
“别啊!这地儿有我们多少美好的回忆,拆了多可惜。”
萧声接过穆雪的头盔,放到电脑包上。
“不愉快的记忆也不少吧。”
穆雪从车筐里拎了包东西扔给萧声。
“哇塞,这么多好吃的,你也太好了吧,么么哒。”
萧声拆开全是她爱吃的,随手撕了个鸭腿啃着。
“滚!”
穆雪从兜里摸出盒烟,抽了根点着,靠在站牌上,推云吐雾,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加上那齐耳的短发,比小伙子都酷。
“唉!可惜了,#%$#&*@^&*”
“你能不能咽下去再说话。”
穆雪看着塞着一嘴肉哼哼唧唧的萧声,还真是十年如一日,这货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让人火大。
“能!”萧声拧了瓶饮料,猛灌了两口,继续开口。
“我说,你要是个男的我就嫁给你。”
“女的怎么了?姐照样能娶,可惜我就是看不上你。”
“我倒是能看上你,就是老天爷这辈子没开玩笑,我性取向没问题。”
……
两人拌了半天嘴,萧声把一袋子吃的扫荡完毕,擦了擦嘴,收拾了垃圾扔垃圾桶里。
“有什么打算?”穆雪掐了烟头,坐了过去,看着萧声。
“什么打算?能有什么打算。”
“别装傻。”
“顺从我妈的心愿,准备考公吧!”
“不考研了?”
“不考了,没什么兴趣。”
“遗憾吗?别人都上了。”
“不遗憾,有什么遗憾的,本来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想想以后一天天待在实验室里也挺无趣的。”
萧声揉了揉手里的纸团。
“你呢?不去上?不怕你爸揍你。”
穆雪一直是萧声的偶像,这货专业课没去考,还拿了330的高分,活生生超了分数线50多分。
“凭什么我就得顺着他,就算是我爸也没资格改我的志愿吧?还两次!”
说来从她两认识开始,穆雪就是个传奇角色,抽烟打架早恋,不良少女该有的标签,她一点儿没落下,可是同时,学霸该有的特质,人也一点不少,蝉联六年年级第一,让无数挑战者望而却步,简直就是她们中学时代神一般的存在。
高考那年,超了一本线90多分,为了和男朋友去一个学校,报了个省内双非院校,她爸啥也没说,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殊不知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拿到的录取通知书却是天津名校的。
后来男朋友掰了,四年早恋宣告结束。
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考研她爸又悄咪咪摆了她一道,把北京的学校改成了省内的。
“高考志愿被改可以理解,这考研志愿,我很好奇你爸是怎么办到的?”
“鬼知道,我当时特想直接拎起书包走人,留给世界一个潇洒的背影。”
“专业课你不是走了吗?”
“我说公共课,要不是为了对得起这一年的付出,一科都不想考。”
“呵呵!可以了,有个背影就可以了,这都能过线,就去吧,都是命。”
萧声拍了拍穆雪肩膀。
“你爸就是强势了点,其实大家爸爸都一样。”
“比如?”
“我这学校专业还不是我爸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的,非不让我学医,非说我不适合。”
“的确不适合。”穆雪抬脚盘腿坐正,很严肃的看着萧声。
“哪里不合适,不晕血不怕苦,还有一腔热情。”
“得了吧!我那会做完手术你连刀口都不敢看,看完了还哭了半天,医生要都和你一样,还不乱套了。”
萧声刚想反驳,穆雪毫不留情打断她。
“还有,最主要的原因是你那破分儿,哪个医科学校要你啊!”
萧声瞬间蔫了。
“行了,你就乖乖躲在别人身后,冲锋陷阵的事儿自有人去做,放心。”
穆雪一把捞过萧声狠狠的抱了下,又扔回去,不给她一点点反应时间,干脆利索地把头盔扣到脑袋上,就往前走。
边走边问:“去哪儿?”
“回家。”萧声背起电脑包,拉好箱子屁颠屁颠跟在穆雪身后。
“不是,你回家让你妈接你不行吗,非让我大老远跑。”穆雪回身瞪着萧声。
“我不是没告诉他们我回来么!”
“那不回了?不回家,不回家,那去……”萧声嘿嘿的摆着手。
“不要问谁更无奈……”
悠扬的曲调传来,打断了萧声。
“我接个电话。”
“喂,妈……”
萧声上下滑动着拉杆箱,望着越来越繁华的小城夜景,满天星斗和一路街灯竟没有丝毫违和感。
等下,这路灯边上好像有个人影,白玉明晃晃地很扎眼,是火车上那个人,萧声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除了晕黄灯光掩映下的枯枝残影什么也没有。
玄幻了。
穆雪打完电话看着发呆的萧声,这货就不能先把箱子放到电动车上,就在那儿傻等着,服气了。
“你还是回家吧,我没空理你了。”她一把把箱子放到车前面的踏板上。
“你装了一箱子什么东西,这么重。”
“精神食粮,行不行?不行就我拖着。”
“不行也得行,这坑坑洼洼的路,箱子不想要了。”
“好吧,是阿姨有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钱的事。”
“开什么玩笑,你们家钱能成了事儿?”
不是萧声反应过度,实在一时接受不来,穆雪家可是这边最大的煤炭公司老板,俗称煤老板。
“大姐,不是不缺钱就叫没事。”穆雪蹲到马路边,抽了根烟,看着萧声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又把烟塞回去。
“我妈要交养老保险。”
“交呗!最贵也就5000吧!”好像她妈前一阵提过这个事。
“我爸觉得没用,他认为就算老了,又不缺钱花,何必脱裤子放屁,还说他死了钱还不都是我妈的。”
“这个不是都要交的吗?”
…….
穆雪真想给她一锤子。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强制性的。”
“哦,我一直以为所有人都要交的,不过你爸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妈要求也不过分。”
穆雪耸了耸肩,可不是,都有道理,那缘何空气变冷?
萧声把电脑包往上提了提,挨着穆雪坐到马路边。
“我爸是个商人,商人,惯会在各方权衡,找到最有合适、最有利的。”
穆雪到底还是点着了烟,夜色就着烟圈有些迷离。
很多时候都不是钱的问题,到底还是钱背了黑锅,人们总是习惯性的用钱来隐藏内心的恐惧和荒芜。
萧声低头捡了根树枝划拉着空气。
“试着沟通,也许说开了就好了,也许你爸会试着考虑你们内心的需要。”
“说不开,要是能说的开,何须有这么多事,沟通有用的话,咱两早就逍遥去了,还用在这马路牙子上吹冷风。”
穆雪站起来,捻熄了烟,扔到垃圾桶里,拍了拍手。
“走吧,送你回家。”
萧声没有起来,而是把电脑包卸了下来,扔给穆雪。
“你背着,我来骑!”
让穆雪骑,估计半夜也到不了。
“你靠谱不?”
“没问题,相信我。”
说着萧声已经坐了上去,双腿夹住箱子,试了试,可以,还好她箱子不大,挺牢固的。
“走!出发!”
左手手腕微动,电动车就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喂!!!下坡,下坡,你慢点,不要命也别拉着我啊!”
“放心,死不了,呜吼——”
穆雪后悔了,她真不该让她骑。
萧声想发泄,她真的真的特别不想跟风做事了,稀里糊涂决定考研就够后悔的了,她总觉得自己就像是拥挤的人群中的一块浮萍,随着人潮胡乱飘动,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想怎么样,关键还没啥天赋。
她特别想和那些言情剧的女主角一样,有能力,有颜值,能打怪,还能收获美好的爱情。
可是老天给她的人设就是笨的要死,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只能绚烂三分钟,三分钟后又是一片黑暗。”
“你一分钟不怼我会死啊!”
“不会。”
这还差不多。
“会疯!哈哈哈……喂喂喂,好好骑!”
“哼!还治不了你了我。”
如果你这会儿走在马路上,一定能看到两个疯子般的姑娘嬉笑怒骂地架着小绿车带着红头盔歪歪扭扭地前行着,夜色拉长的背影,会有怎样的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