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四章 珈蓝喜宴(下)(1 / 1)席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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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梧暗自松了一口气。突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看过去,忘忧上神正温柔地看向她,青梧回之以一个释然的笑容。

“当……”清灵的钟声响起,大家纷纷起身,看向了殿外。一对新人着红锦喜袍缓缓而入,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新娘子是珈蓝上神的爱徒,名叫元淼,性子清冷,也不知为何与琰渃仙君折腾了几百年才成其好事,也只有神仙才有那么长的时日去折腾。

仙界难得的喜事,这场婚礼办得极是奢华。仙娥们撒下粉色花瓣,偌大的殿中很快就飘满了花瓣。青梧头一次参加仙界的婚宴,看得很是认真。

新人行了三拜礼,引得满堂喝彩。珈蓝上神举着酒杯朗声道:“谢过诸位今日来参加犬子的婚宴,若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啊,哈哈哈!”

众神仙纷纷端起酒仰头饮下。

“好酒!”

“好酒!”

“珈蓝上神亲酿的花酒真是琼浆玉液,世上难得啊!”

几个神仙饮下美酒,情不自禁赞出声来。

海域里会酿酒的妖怪不多,喜欢喝酒的便要到岸上买来,彼时青梧几乎是一杯就倒,被琰陵灌了两回酒,醒酒都要费些时辰。后来上了忘忧山,因着忘忧上神爱酒,云岚爱酿酒,在这须臾六百年,她硬是把酒量练了起来。今日再品这酒,应该能撑下一场宴席。

珈蓝上神领着琰渃逐一给宴上的宾客敬酒。那些神仙大都自有惯了,酒过三巡后便开始杯觥筹交错穿梭走,热闹非凡。

忘忧上神在仙界地位颇高,少不得要被一轮一轮地敬酒。

云岚伸手绕过中间的忘忧上神,扯了扯青梧的衣袖。青梧往后仰下身子,只听得云岚与她低声说:“新娘子的婚服与你的流光裙的用料有异曲同工之妙。”

青梧点头:“这等大喜,婚服用仙界最好的针织女红也不奇怪。”阿娘给她的流光裙是天界最有名的绣娘所致,绣工和布料都是数一数二的。

说完,青梧侧头看了身后一眼,不由一愣。原来身后坐的是容星仙君,不经意对视,容星朝她举了下酒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青梧尴尬地笑了笑,转过头去,抬眼又见簌岚公主正睁着眼睛看向她这处,不知是看她,还是在看容星。被这两位一前一后夹着,青梧有种腹背受敌的错觉。

妖类若能潜心修炼,一心向善,又有幸被一些有能耐的神仙看中,收做徒儿坐骑,成为仙界中一员也属不少。如若她不是被天君下令追杀,又害凤族的东阑仙君受罚下凡,她也不会这么不受待见。其实如若不是有了东阑这么一个变故,她定不会在意这些神仙的偏见,甚至乎,成为他们的敌人也不怵。既然自己选择全了东阑的名声,便坚持下去吧。

忘忧上神转而看向青梧:“可要过去敬一杯酒?”

忘忧上神指的是凤后。东阑因青梧受罚,若见了人家母亲却无动于衷终归说不过去。青梧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于是她们便斟满了酒走向凤后。她们这么一个举动,招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凤后见到他们过来,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凤后一进门便看到了青梧,那年东阑受伤时她们见过一面,后来天君送了帖子邀自己一双儿女祭拜身归混沌的先神,不料这一去,儿子就被天君送下凡间,问了簌岚因缘,簌岚也支支吾吾的,说是东阑说了一句“快走”,也不知是对那突然摔倒的仙娥说的,还是对那妖女说的。

簌岚不知东阑认识青梧,凤后确实知道一二的。那姑娘救过东阑,东阑有意救她也说得过去。但这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当是东阑被妖女的美貌迷了心窍,因此忤逆天君。凤后不知该如何辩解,如果把东阑和青梧早就相识的事说出来,东阑的罪名便又多了一项知情不报。为了儿子的名声,她只能瞒了下来。

凤后徐徐向忘忧上神行礼:“姑姑安好!”

忘忧上神抬手将凤后扶起来:“阿絮,近来可好?”

凤后浅笑:“一切安好!”

“我那徒弟年少无知,闯了岐山惹了祸事,所幸得侄孙相救,说来,我忘忧山欠了凤族一个大人情,他日若需要忘忧山帮忙,阿絮可别怕开口。梧儿,快来谢过凤后娘娘。”忘忧上神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

凤后峨眉微蹙。听忘忧上神的意思是让她别怪罪青梧。若说没有怨怼是不可能的,自己的孩子温玉一般的性子,去了一趟岐山便被罚下凡间,可如今又能如何?天君都奈何不了忘忧上神的决定,自己再去挑事,就是不懂事了。罢了,反正东阑也快历劫回来,就当他去人间历练了一番。忘忧上神都挑出了“人情”一说,在这场合黑脸未免失礼了些。

青梧心中感动,婆婆为了她,竟把这一事揽在自己身上。她听话上前几步,朝凤后行礼:“见过凤后娘娘,东阑仙君的恩情小女没齿难忘,他日定当报答。”

凤后顿了片刻,方才盈盈扶起青梧:“我与你阿娘也算相识,说来,你也该叫我一声姨母。我那孩儿打小心善,极是宠爱妹妹,又有自己的主意。梧儿也算他的妹妹,又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他救你也是天性使然。我这当母亲的,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也别说人情什么的,当哥哥的多分担些也是应该的。梧儿,你可要好生在忘忧山修炼,莫辜负了上神的一片心意。”

这话一出,青梧便知道凤后是说给殿中人听的。东阑仙君无来由地帮了一个妖女逃脱,仙界揣测颇多,他们最为相信的便是东阑被她美色所惑。凤后就是想告诉他们这不过东阑心性良善,不忍心伤害比他小的妹妹,才出手帮了她。若日后她成为仙界的叛徒,也是忘忧上神的责任,再与凤族无关。

青梧刚上忘忧山的时候,云岚问过她,东阑救她是不是出于男女之情。彼时,她还不懂,为此,她想了好些年,后来无聊中翻看了一册关于人间少年男女既婉约缠绵又轰轰烈烈的话本子,她才慢慢明白过来,她与东阑仙君相处的时日不多,东阑仙君只是念在她救过他两次罢了,又怎么会有男女之情。

但她,似乎尝到了那么一些男女之情的味道。

说来也好笑,没被云岚提点之时,她没意识到她对东阑别样的情意,可一旦被点破了,就好似有一颗种子瞬间在心间抽根拔芽,慢慢长成参天大树,错落的根茎盘踞着她的心。

她终是对凤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此,我便斗胆称娘娘一声姨母了。算来,东阑哥哥也快要历练归来了,届时还望姨母为我传一声谢意。”

青梧明白,她与东阑定然没有缘分,她有自己的使命。

凤后温声道:“好,侄女的意思我会代为转达的。”

几人碰杯饮下,这一段恩怨也便搁一段落。

宴会结束,忘忧上神便留宿在珈蓝山过夜。

深夜,青梧伺候忘忧上神歇息,细心铺好被褥,为上神放下发髻,安静地为上神梳头。

忘忧上神见青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低声问她:“可是在想着今日的事情?”

青梧轻声问忘忧上神:“婆婆,你当初为何收留我呢?”

忘忧上神抓住青梧放在她肩上的手,温柔揉搓:“这个问题你问过了。老身性散惯了,想做就做咯。”

“当年,我本就要往妖界去了,若不是听到东阑仙君受罚的事情,想来今日我与天界必不会安宁。婆婆,我日后定是会为我阿爹阿娘讨一个说法的……”

青梧说得很慢,眼中化不开的踌躇。

虽说她可以无视那些神仙的眼神,却不得不正视她的未来。如今这得过且过的日子并非高枕无忧,要给爹娘追讨的公道,始终对她心怀芥蒂的天界,不是躲在忘忧上神的庇佑下混日子就能解决的。

忘忧上神看着铜镜中的青梧莞尔一笑:“我的好姑娘,这世间本就没有极致的正,极致的邪,这些年我带你们游历人间,你所看到的人,是不是善恶参差,好坏不齐?你再看看今日你所看到的神仙,是不是都一身浩然正气?若以六界之分论正邪,未免肤浅了些。可仙界之中有以六界之分论正邪的大有人在。我希望你做的,便是坚守自己的本心。这也是珈蓝那老头特意邀你前来赴宴的用意。他有心助你,你也莫辜负了一片心意。以后的路,且见步行步。”

青梧颔首,眼中泛起微微涟漪:“我知道了。婆婆,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

体内被压制住的那股法力太过强大,一旦使用了那股法力,她不知道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神志。忘记过去种种,放下恩怨,她做不到。失去神志,彻底堕魔,非她所愿。这两难的境地,只能见步行步了。

忘忧上神却佯装正色,道:“梧儿确实有福气,所以你是不是该好生伺候老身?”

青梧破涕为笑,耐心给忘忧上神梳好头发,扶着她上榻歇息,又轻声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

青梧才躺下不久,忽地一道外面庭院处有鹧鸪声传来,她连忙起身穿上外衣打开窗,却见琰陵正傻笑着立在庭院处,朝她招手,示意青梧跟他走。

青梧小心合上房门,随琰陵去了一处僻静的瑶台。

青梧问道:“究竟有何事,半夜唤我出来?”

琰陵献宝似的拿出两壶酒:“你我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还不能陪我喝个小酒?”

青梧疑惑起来:“琰陵小仙君,你莫不是记岔了,我何曾与你一同遇险?”

琰陵叹了口气:“我若想喝酒,便得听命抄书,每每抄书就如同要我半条命,既痛苦又快活。你说,冲这一口酒,咱们是不是过命的交情了?”

青梧哭笑不得:“强词夺理。不过,虽然你是心甘情愿,为了这口酒,这过命的交情我也认下了。”

琰陵带着青梧来到瑶台的最高处。

“此处唤揽月阁,是我最喜爱的地方了,近可览珈蓝,远可观星辰。你道如何?”

琰陵兴冲冲地给青梧介绍揽月阁上的景致。

揽月楼的最高处四面没有护栏,只有四根圆柱,一方高瓦,地面上摆着一张案几和两个蒲团。往外看去,寂寂山河,邈邈河汉,新月如钩,可谓是天地人和。

青梧回道:“与忘忧山上的小亭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琰陵邀青梧坐下,拔开两个酒壶的塞子,放了一壶在她面前。

“我的酒量不怎么好,这一壶我喝不完。”青梧如实回答。

琰陵笑了:“你看着喝便是。敬你!”他举高酒壶,青梧也跟着举高手中的酒壶,相视一笑,然后喝了一口。

琰陵很快又收起了笑意,叹了一口气:“今日是我大哥的大喜之日,我原该开心才是。偏偏叫我听见我父亲大人与凤后娘娘商议二哥和簌岚的婚事。仙界之中有好几个大族,为了维持各族和平,联姻是常有的事。听闻天后娘娘有意让簌岚嫁入天界,好来个亲上加亲。按照凤族的意思,应该是不想与天界联姻。”

“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燕姬是凤后的胞妹,天君只有一后,未有妃子。燕姬嫁给天君快两千年了,一直无所出,为了稳固地位,便给天后的娘家出了这主意。本来凤族也不着急簌岚的婚事,却怕燕姬擅作主张,便找了家父商量。”

“既是凤后不愿,与天后坦白说了便是,难道……”

琰陵点了点头:“燕姬与凤族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今日我师父让我回北荒继续修炼,正巧,权当小爷出去散散心了。”

青梧蹙眉:“为何不争一争呢?”

琰陵又叹了一口长气:“奈何凤后娘娘没相中小爷我。”他又反问道,“你呢?东阑他快回来了。你打算如何?”

提起东阑,青梧不由得苦笑:“他救我不过是出于还我一份恩情罢了。”

琰陵看着青梧,突然噗嗤一笑:“我竟觉得我与你的遭遇虽不相同,但感受却是一样的。”

青梧也笑了:“同是沧海失心人?”

琰陵点头:“失心人,敬你!”

酒酣半晌,又聊了一番,心结弥消,已是半夜,他们二人便准备回去,才刚下楼,便迎面撞到了容星。

容星看着他们,脸上丝毫没有意外,反倒是揶揄道:“我竟不知,琰陵小弟也与青梧仙子认识?”

琰陵讷讷地回道:“我曾随家父拜访忘忧山,与青梧仙子见过。”

“原来如此。”容星看向青梧:“那仙子与东阑又是何时相识的?”

青梧怔怔地看着容星,夜风吹醒了不少醉意。

“仙君可还记得东阑仙君渡劫之前去了人间一荒山,荒山上有一棵会说话的梧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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