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陌尘死的那一刻，连橙听到了久违的：“任务完成”。

等这句话，她可等了上千年了。

连橙不知道自己大概什么时候离开，但是觉得应该提前把一切都交代了。

凌域然就站在山峰上等着她。

那日之后，连橙向现任掌门解释事情的缘由，掌门听说后也唏嘘不已，简单来说对他而言就是神仙打架。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也没有对错之分，纯属实力说话。

但是一己之力杀了众多修仙世家这事儿还真不好交代。

连橙亲手杀了元陌尘，此事也算给别的世家一个交代。

事了后，连橙回到剑峰。世道变了很多，唯有剑峰上她与凌域然的居所没有变过。因为他们两位大能的存在，这里多年来没人敢动，一直保持着原先的模样。

连橙一步一落花，走进了院子。

曾经她在这里练剑，在这里争吵。如今，那个人依旧站在这里，等着她归来。

连橙望着凌域然，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两人一同坐在花树下，连橙说：“曾经我一直很气恼，无论如何你总是比我要高一个层次。”

凌域然望向远处的山峰，眼里缱绻一闪而过：“若我不高于你，要如何保护你。”

连橙开口道：“如今，你却停下来了。”

凌域然的指尖微动，不说话。

“师父，跟了你这么久，我明白的事也很多。”连橙道：“比如说，我就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已经临近饱和。”

“你却还不肯飞升，是为什么。”

凌域然看着连橙：“我若是走了，你该如何。”

“我有些……怕了。”他自嘲地一笑：“若是到了上界，那里没有你，该怎么办。”

连橙长久的沉默下去。

“万事万物总归有一个终结。”连橙说：“我要走了，师父。”

凌域然沉默了很久。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很多时候，已经能够提前透过重重假象，看到未来，看尽因果。

凌域然心中已或多或少地知道，在连橙杀掉元陌尘的时候，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就变了。

有些东西，他一直在努力抓住的，彻底回不来。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凌域然突然开口。曾经，第一次和连橙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可随着境界的不断提升，能够窥视到过去与未来的吉光片羽。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有一个他看不清面貌，却始终存在的人。那个人像是连橙，或者说就是连橙。可又有些不大一样。那个人给他的感觉，不是这一世连橙与他熟悉的感觉。

但那就是连橙没错。凌域然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爱了一个人，爱了那么多年。可从一开始，她就在他的心里凝结了。

因此，凌域然又不是很慌，他相信自己还能再见到连橙。无论她是谁，无论她走在哪里，将会走向何方。

“我不……我不记得了。”连橙皱眉，她揉了揉太阳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过去的人生中，有见过一个和凌域然很相似的人。

“连橙，我爱你。”凌域然突然盯着她的眼睛看，那双眼睛墨色黑沉，如烟如雾。

连橙被这突如其来的告别吓呆了。她本以为，这么多年的相知相伴，很多事都已经不必言于口中，自然双方都知晓。

可她没想过，都这么久了，凌域然还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

凌域然低头，吻上了连橙冰冷的唇，这个吻迟来了太久太久，因为吻她的人甚至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否会得到答案。

“你不必给我答案了，连橙。”凌域然开口说：“我等了这么久，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会一直等下去。”他眉眼温和，亘古长存：“无论你在哪里，去向何方，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连橙，再见了。我会期待着，与你重遇的那一刻。”

凌域然抬起身，朝外走去。

连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师父——”

“师父，我，我也……爱着你。”她张口道。却不清楚凌域然听到没有。

因为在踏出院门的那一刻，那个一直白衣凌然，年轻时或傲然，或体贴的人，在她的面前，羽化升仙。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如同千万片羽毛，飞散于空中。

原来，飞升是这样的。

她等着看太久。

……

凌域然飞升后，连橙独自一人又呆了很久。长到……千年的时光。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的离开，但是却没有。可能是在此之前她在修仙界呆的时间太久了，因此程序的召回也滞后了很久。

凌域然成了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位飞升的神话。有很多人陆陆续续来到剑峰求见连橙，这位现今唯一的化神期大能，也是那位飞升尊上此生唯一的弟子。

那些人都想从她的身上窥得什么秘密，或者哪怕得到飞升的一点点消息也好。

连橙没有刻意隐瞒，她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剑峰里，笔蘸墨汁，书写下很多流传千古的经书典籍，将自己毕生所学流传给世人。作为他们升仙的途径。

又是一个一千年。庭前的梨花树开了败败了开，连橙种下无数回梨花树，看着树一年年长大，枯萎，再度长大。

她没有再离开过剑峰。

千年后，很多人都把连橙当作一个神话传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居住在剑峰，但是能见到的，相信她还活着的人屈指可数。

掌门也换了数代。玄天宗也曾遇到过类似灭宗的危机。被连橙一手化解。

她活着总还是要做点事的。

实在无聊了，就闭关修炼，一闭关就能耗尽去几百年的时光。

然后，出关后面对一堆迎接的陌生脸孔。

连橙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会过的如此无聊。原先她也曾度过好几个一千年，但是从没感到过无聊。

是因为，现在就她一个人了啊。

连橙没想过，自己会把每天的大部分时光用来想另一个人。

她哪怕无聊，却也不想出峰。因为，这世间的其余地方，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直到后面，她在某一天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同的气息。连橙心有所悟，端坐于梨花树下，看着花瓣儿在头顶飞旋。

她闭眼，说了句：“我已经了无牵挂。”

“带我走吧。”

随后，她的身影在光点中渐渐羽化，直到连橙睁眼，看到的是一片片的光华——

经历了五千年的时光，连橙终于飞升成仙。

在飞升的那一刻，她也就此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