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台就是在莫殷之眼前耍威风。
一直如此。
他已经一把年纪,却还是那一副骄横的样子。甚至在感觉自己打不过莫殷之的时候,没脸没皮敢于下重手。他把脸皮看的倒是比天还重要。
白冰兮看不起这个人。
但他平日里做的善事也不少。看样子一个人也不能一概而论吧。
莫殷之告了退,路上步子不快。
他慢慢按了按自己的胳膊,钻心的疼,实在是叫人忍受不了。
是夜,莫殷之坐在床上调息。门口却忽然有人咚咚咚地砸门。
“谁。”莫殷之有些疑惑。
没人应声。
静谧的屋子内外只有愈响愈大的敲门声。
莫殷之一把拿起自己的佩剑朝门口走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碰门栓。
门被拉开,门口的那个人几乎是跌了进来。
莫殷之拿剑抵住他的肩膀,借着月色低头看,那人脸上皱皱巴巴,老态龙钟,竟然就是白日里见的那个给他送过饭的女人。
她好容易才站稳,干枯如柴的手一把抓住了莫殷之的衣服。
“小殷之……小殷之……你不能,你不能认贼做父,你不能啊!”她的声音都在抖。
莫殷之猝不及防,这会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道:“为什么。”
…
那个老妇人很快就让莫殷之知道了为什么。
顺着坑坑洼洼的小路行走,森森的丛林掩盖着不为人知的密道。被横七竖八的枝条藏匿着。
老妇人身材佝偻,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莫殷之低着头才能让自己不被树枝打到。
她停在了一个看上去已经被废弃的小房子前。
停了停,她紊动着嘴唇:“你进去看一看吧……”
莫殷之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进去了。
里面,有一个女人。
浑身赤裸,满身伤痕。她跪趴在地上,头发凌乱,像狗一样舔舐着洒在地上的食物。
莫殷之茫然地抓紧了门框。
那女人抬眼似乎看见了他,她迷茫的眼睛一亮,想说什么,可嘴里却只有喝喝的呼喊。
没有舌头。似乎是被人割断了的。
她的腿伤许久没处理,现在上面还有令人恶心的蛆虫,散发着腐臭味。
这是谁!?
白冰兮心下一惊。
然后她就听见莫殷之像傻掉的机器一样张嘴道:“母,母亲?”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砸在白冰兮心坎。
她这会,止不住地为了莫殷之而感到心痛。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样残酷的场景。
莫殷之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
那个女人讨好一样匍匐在地蹭他的裤脚,就像失去尊严只知道讨好的狗。
莫殷之如梦初醒,像是触电一样跳开,惶惶奔逃。
他甩开了那个老妇人。一个人靠着树木,急促地喘息着。
白冰兮几乎是被迫被灌输了莫殷之涌起的记忆。
那个女人不怎么脾气好,对莫殷之也不太上心。可是心比天高,整日想着飞黄腾达,是个骄傲的女人。
她不是个好人,但她也不算一个坏母亲。
最起码,她会拖着疲惫的身子为莫殷之带回食物。
她会在心情好的时候教莫殷之唱家乡的歌。教他韵脚。
而她离开那里,也只是:“娘亲去找你父亲了。”
“他一定能带给我新的好生活。”
“啊,你要记得,你父亲姓墨。”
当时的莫殷之,以为她说的是莫。因为她教他写字的时候,总是教他莫字。
想来,也许,他姓的是墨。墨烟台的墨。
他有些惶恐地树在那里。
月光倾泻,慢慢地,莫殷之冷眼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的男人,骄横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里忽然溢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声比一声大。
莫殷之就坐在树下,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扇门。
每待一分。他的心就像刀搅一样更疼一分。
待到快天亮。那个男人才一脸凶恶相地从门里出来。
看样子是真的得到了发泄,雾蒙蒙的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神色。莫殷之冷眼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而且他甚至认出来了,那个人居然是墨烟台。
那个不会被质疑的,只做好事的大善人。
真令人恶心的想吐。
他就坐在那棵树下,一句话也没说,就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扇门。
他救不了他的母亲。注定如此的。他打不过墨烟台,去和墨烟台对峙无疑是去送死。墨云山天罗地网他也逃不掉。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他根本束手无策。
这是真的。可是当白冰兮感受到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脚步稳当地离开之时。却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他凉薄的个性。
碰到这样的场景,甚至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就那样看着,等着,不发一言,看着施暴者离开,冷静的像个机器。
如果她现在就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她会因为这个人的凉薄而恐怖。
但她却是附在莫殷之身上的灵魂。与他共享着五感。那种刺穿心脏的疼痛,让她感觉似乎失去了力气。
她甚至都不知道,莫殷之,是怎么忍着这样的痛苦抬起脚的。
……
“哼,娘亲就是坏人。”墨迩气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温婉的妇人手下一顿,有些无奈:“迩耳,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打扰哥哥,哥哥很忙的呀。他还要打理各种事情…”
墨迩嘟起了嘴:“哼,在你和爹爹眼里就只有他!就他厉害!就他能耐?明明我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
“啪。”墨烟台手中的筷子砸在了碗沿。
墨迩吓得手一抖。
“你说什么胡话,你师兄成了你哥,我当然会视为己出,和你有什么分别?要是在胡说八道我就叫别人掌你的嘴,懂了吗。”
墨夫人听了这话有些不快:“夫君怎么能这样说他,虽然他也有错…但他还是个孩子。”
两个人争论着。莫殷之却是全程没有抬眼,冷静地吃着饭。
自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莫殷之私下打探过,墨烟台那老东西抓来的女人不少,个个都藏在隐蔽之处,被折磨致死之后,就会被随意丢在乱葬岗。
自莫殷之走了那日之后,他的母亲也就撑了三天,白冰兮眼见着莫殷之一个孩子,站在孤魂野鬼满路的乱葬岗,抱起那个没人认识的尸骨,冷静地掩埋了。
泥土一捧一捧地盖在那女人身上。她有些怕。
更多的却是心疼。
莫殷之还是那个好哥哥,好师兄,是墨烟台的得意门生,关门弟子。
可是他有多冷静,就有多厌恶墨烟台。
这种感情是掩藏在骨子里了的。
然后在他因为实力过人,一战成名成为全世界最厉害的年轻翘楚之后。
天下忽然有一日就像中了毒,有令人恐怖的瘟疫席卷了所有。贫民贵族,都成为横尸一具,被随意堆在郊外。
恶臭满天,甚至有村子,没留下一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