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 梅干菜扣肉(1 / 1)墨鱼排骨汤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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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洗完吹干的头发,是不可能不炸毛的。

言青川看了演窗外没有丝毫落山打算的夕阳,老老实实把头发团成揪,松松地垂在脑后。

抓起一件月石灰,在腰间略有收褶的外套匆匆出门。哪怕城市预告不下的高温几乎要蔓延成恶意,吞吐掉街面上男女们最后的体面,但总有地方是折叠的,是被包裹成空茧,24小时释放着甚至并不令人愉快温度冷气的,它们在城市的最亮眼处,看不到聚光灯外的任何不体面。

惯例的家庭聚餐就在这个永远给足冷气或暖气的地方。

“青青呀,你今晚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呀,裙子还是裤子呀~”

“我们可以呼应一下穿搭发朋友圈,默契姐妹装~”

“让平次多给我们拍几张照片,你平叔叔拍照实在水平太次。”

“今晚吃湘菜哦,特别辣的那种!哎,我在日本和你平叔叔都要吃吐了,最后几天天天找中餐馆,但那山里地方,根本没有,急死人~”

“哦,平次订好包间了,6点准时,还是不要太晚,晚上吃太油太辣对皮肤不好。”

“你要是先到了就先上去报他名字。”

叮叮叮叮,文女士的语音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生动得像她本人正嘟着嘴,娇娇俏俏地站在跟前。

文女士是言青川的妈妈。

她很爱她。

这种爱没有掺杂文学作品里常见的,偶发在母女关系中的敌对、嫉妒等复杂情绪。文女士过于漂亮的面庞,让她有幸可以几十年如一日地娇憨、似水、以柔克刚,但她又绝不是菟丝花式地依傍与不谙世事,在言青川初初父母离婚的头几年,文女士从不沾阳春水的时髦女郎,迅速习得一位合格的家庭主妇应该具备的技能,熬过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不过在平叔叔出现,以及言青川逐渐长成后,这些技能又在优渥的宠爱里,迅速地退化了,和当初习得时,一样迅速。

在平叔叔出差频次最高、时间最长,而平次又上了大学,轻易不着家的有几年里,言青川一定程度地接过呵护文女士这多娇花的责任,14、5岁的小言青川时常会在煲汤炒菜的间隙,看着在优雅地啖荔枝的文女士,想着自己也能这么娇憨一辈子就好。

但老生不是常谈么,妈妈不能干女儿就肯定能干。早早能干起来的言青川,没有了“娇憨”的充分条件。

后来有一部长青多年,不管假期不假期总有电视台在播的电视剧《父母爱情》,主演梅婷饰演的“安杰”,在言青川看来就是文女士本人,连白眼翻的角度都如出一辙。

小高跟打在楼梯上,一时清脆一时闷响,她按下说话键,捡着关键信息回过去。

“平叔叔给你拍的照片够美了,尽职尽责任劳任怨,不然你拿什么每天发三条朋友圈。”

“湘菜好呀好呀,我要吃大肉!”

“我今天——”

话音蓦地被打断,手心一阵微抖,言青川翻过屏幕一看,是平次的来电。

“你出门了吗?”

没等言青川“喂”上一声,那边传来话音。

“在下楼呀。怎么,要我带什么过来吗?”

平次丢三落四得厉害,老需要她给他捎一根充电线、打火机、隐形眼镜滴眼露什么的,把言青川当机器猫使。

“哦,没有。你要不要我来接啊,我手头没事了。”

“切,没诚意”,青川哼一声,“等你从公司过来接我再去吃饭的地儿,都到我妈睡美容觉的点了。我还是叫个车自己来吧。”

“你上去给我拿包纸巾,车里没抽纸了。然后下来,我在东南门等你”,平次闲闲地吩咐,语气跟高中时候吩咐还在上小学的青川夜里给他偷留门,没什么两样。

青川撇撇嘴,故意把脚步放重几分转身上楼,保证电话那头的少爷能听见她的愤愤。

“快点儿,别演了,我拐弯就到。不要磨蹭。”平次太知道言青川平日里东摸摸西搞搞的德性,出个门不知道有多难。让她上楼打个转儿的功夫,正好够把车开到离她单元最近的东南门。

盛夏傍晚,日头没有丝毫要下班的意思,车在一个长红灯前停住,平次抬眉从墨镜缝隙里看了眼窗外,暗道幸好让她上了趟楼,省得又在路边扭来扭去,像紫外线只追着她叮,白落埋怨。

他轻嗤一声,方向盘左转停住。

摇下车窗,摸出一根烟来。想了想,又把车窗摇上,推门下车,打量着眼前的小区。

从言青川去年年底搬进来,平次只来过四五回,除了过年暖房吃了顿饭,其余时候都停在这个小区把角的门外等,没上去过。

“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

平次想起他叮嘱木帅做设计时多留出些储物空间,供言青川嚯嚯,木帅一脸被噎着的表情,“咱妹这房子是拿来住呢还是杀人藏尸呢!”,大约觉得作为知名室内设计师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言青川果不其然撑着伞,披着长袖薄西装外套,脚步迅捷地一路快走到平次车边,看也不看一眼在驾驶室车门边抽烟的平次,拉门就坐上了副驾。

他掐灭烟头扔到垃圾桶顶上的烟缸,边系安全带边斜睨着言青川。松松垂在脑后偏低位置的发髻,留了几抹碎发搭在脖颈上,黑发衬得她愈发白腻得惊人,锁骨往下的肌肤被各种布料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直到膝盖往下,才有露出一堆藕节似的小腿。

“你都武装到牙齿了,还怕什么晒啊”,平次忍不住挤兑两句。

言青川不答话,慢条斯理地把伞收折好,比了比夕阳好像是从驾驶室方向射过来,这才放心地把月石灰的外套脱掉,长呼了口气。

“我妈说晚上吃湘菜,看来这个月在日本是憋狠了。诶,你这两天回家了吗,平叔叔又买了什么呀。”

说起来好笑,日常看起来稳重温柔,高知低调的“中年一枝花”平松先生,却是个惯爱冲动消费,泥足深陷于小商小贩忽悠里的没想过要拔出来的无脑大叔。

从前还在单位上班那会儿,时不常有跟团出游福利。每回平叔叔揣着战利品满载而归,家里都免不了一场你扔我捡的游击战。

“你怎么不就地买个集装箱接着买呀!”文女士拧着平松先生大臂内侧的嫩肉,冷冷道。

这场惨剧,是平松先生状似无辜地从泰国回来一个半月,某天快递员来电话说,“床垫太大太重,给抬上楼要加钱”后,上演的。

三四万号称“棕榈床垫”,愣把文女士的嫩腰给睡成了椎间盘突出,眼霜都多抹了好几层。

好在近些年出门都有文女士从旁监视着,平叔叔虽不说戒掉了冲动消费的毛病,可好歹没有用4万块买张泰国搞不清材质的床垫,或者价格不明地(他坚持不愿透露价格)买支水头不好的镯子送文女士,这么夸张的购物经历了。

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平次知道言青川在问什么。他爸爱买东西这事,可不止文阿姨深受其害。

但他就是不自觉地想到了些旁的。

在言青川搬出家住之前,他是这个家自由来去、不受约束的那个。每周回家看吃个饭,只要他说哪天回来,准保三个人都在,热热闹闹吃一顿。饭后陪着两位女士崴家里看个无脑电视剧,要么和亲爸喝杯茶下个棋——家人总安安稳稳地在那里。

可自打言青川搬出来,家庭聚会就成了三方要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提前好些时候约的饭局,不是他爸和文阿姨又满世界浪漫去了,就是青川和朋友玩耍,哪怕是自己,也经常因为加班出差,不能履约。

平次解开粒衬衫扣子,说,“没回去,你妈说东西买太多,她还没收拾整齐,家里乱,让我别回去再添乱了。”

这像是文女士说出来的话,言青川都能想象她抓狂地面对几箱子衣服鞋子包护肤品和文叔叔伴手礼的场面。

“得,今晚有得礼物可收了”。

“怎么样啊最近”,平次边打着方向盘,扎进下班堵车队伍主力。老两口出门一个月,再之前平次在外地出差,说起来两人有接近一个半月没见了。

“还不是就那样。”言青川情绪不高。

她很不爱平次问她“最近怎么样啊”,就像读书那会儿,他走进书房看着在和数学题斗智斗勇的小青川问,“考得怎么样啊”,那般敷衍、满不在乎。

起初青川还会兴致满满地跟他分享最近做了什么有意思的选题,采访了什么什么艺术家、明星或是哪个导演编剧,听到了不得了的圈内八卦,就志得意满又神秘兮兮地让全家人猜。

平次总是最云淡风轻的那个,在文女士和平叔叔夸张地应和女儿时,懒怠表现出兴趣,甚至会无情地点评让言青川颇为星星眼的演员导演“伪善”。虽然过后真有几次那些人有风评暧昧的传闻流出,倒也佐证了平次那句“伪善”的结语。

几次之后,言青川多少提不起劲聊近况,甚至随着从业时间变长,见识的人事多了,也渐渐察觉到圈子里的伪善、无趣、油滑和僵化的优越感。

她不愿被他戳穿现在这个缺乏热情,找不到方向,只在凭借经验和人脉不断重复的自己,因此言青川宁愿避而不谈。

“怎么,干不动了啊?”平次侧头瞥了一眼。

言青川抿抿嘴,眼神遛向窗外,留半个后脑勺冲着平次。长而密的睫毛有规律地闭上又抬起,平次对能把青川逗得像充气河豚,乐此不疲。

“累了就休个年假,再说你又不用天天去公司,前后挪挪就能出门散个心。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该停的时候就停下来。”

平次把车开进底下停车场,电台因为信号原因变得时断时续,沙哑着倒别有一番意趣。

“知道啦!”言青川把脸转过来,平次望着倒后镜,没有看到她怔愣了一瞬的眼神,“那我要去欧洲休假,你资助我。”她回过神说。

平次继续张望着找车位——周五晚饭时候的城中最热商圈,车位金贵得很——头也没抬地答应,“行,多大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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