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川川,不要在意,有些人就是为杠而杠,他们有没有真的听节目都两说。”
“杠精不值得这么较真地反驳啦,他只会觉得你认真了就是输,他胜利了。”
“不过是一句点评,没必要这么当真地反驳吧,还转发挂出来写123,是要煽动粉丝网曝吗?”
“楼上简直就是强盗逻辑。博主都说了是观点交流,而且有理有据,完全只针对评论做了回应,哪里就看出来煽动性了?现在是谁弱谁有理的世道了吗,有一点粉丝基础的博主,就只能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不允许据理力争了?”
“本人男,特意先听了节目再来留言。也许主播的讲话风格不是那么符合我的收听习惯或者审美,但实在没必要归结为女性知识分子就怎样怎样。里头许多解读,反倒是给我提供了所谓直男比较难欣赏到的角度。两性关系也许很难完全get到彼此,但起码不能人为把性别对立。”
“剧粉。听节目的过程里,好几次都想和主播high five,她能很精准细致地描述出我在看到某些剧情时的感觉,而当时那些感觉可能是朦胧的。谢谢主播!”
“请主播继续自恋吧!实名留言,主播本人超美的!”
“求曝照”
“求爆照+1”
“+10086”
……
言青川庆幸点单的时候,没有扭扭捏捏地放弃又是糖又是碳水还过油炸的红糖糍粑。
世界上怎么有糯米这么美好的食物,她把一截白嫩嫩,但又泛着似有若无焦黄色的糍粑,往碟子底的红糖油汁儿里,四面滚了滚,这才满意地往嘴里送。
言青川颇有点可惜地看着最后一串鸡胗,因为放久了变得微微凉,硬且猩。可她明明是想把最爱的东西留在最后享受的,但总是事与愿违。
试着咬了半口,遗憾地搁下钎子。豆奶差不多见底,她努力吸溜,脸颊因为吸气凹陷进去,吸管发出苟延残喘的风箱声。
吸管一头已经被咬得干瘪,还有密密麻麻不平整的牙印,她拧着脖子,斜眼看向举在半空的手机屏幕,拇指不停地在列表中翻页。
新一轮汹涌的留言进来,就事论事的,言辞激烈的,鼓励的安抚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理解极力大喊,但她的情绪反倒奇异地平静,像个不关己的局外人。
冷静理智的分身重新跳回肩膀上,努力可爱地晃荡腿,对着各色留言指手画脚,极尽刻薄之事。
“认真你就输了,切,只有心虚的人才这么说吧,显得多遗世独立似的,还不是嘴笨口拙没有急智。”
“谁弱谁有理,只出现在当事人有点点强势,但又不足够强势的时候,弱方才觑准了空子反击。真要极度强势,极度相信自己的强势,准保弱方早调转口径开始慕强了。哼。”
“什么直男比较难欣赏的角度,人家导演编剧都是男的,怎么就能发现还给拍出来了。你就是傲慢,觉得没必要去欣赏。”
“本人就是超美的,可为什么要给你们看呀。白眼。”
言青川骇笑着拍了拍肩膀上正配合着翻白眼的“分身”,让她适可而止。
“太刻薄了啊,人家这是在挺你呢”,她耸耸肩膀,像是要把“分身”给抖下来。
“分身”无所谓地原地转圈,跳下来,一本正经地问,“你知道我就是你吧?”
她闻言尴尬地吸吸鼻子,移开视线,空瓶的豆奶被嘬得嗤嗤响。
“好啦,我们的仗打完啦”,“分身”一点点跳到言青川握着手机那只手的虎口上,“我得撤了”,说完就埋头往手心里钻,“哦对了,你晚上吃了这么多,记得回去做套波比跳。”
“跳”圆润的尾音还没散,“分身”就一咕噜地不见了。
言青川夸张地眨巴眨巴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一圈四周。烧烤店向来是“越夜越美丽”的代言,油光光的木头桌子围着一圈油光光的人,浑身洋溢着孜然与酒精的味道。她捋出一撮发尾,深吸一口,同款配方、同款味道。
言青川来回开合右手五指,“分身”再没有从手心钻出来,确认万自己还在现实言情世界,没有掉落到奇幻异世空间里客串,长吁口气,扫空最后一截红糖糍粑。
二维码点单、二维码结账,二维码的世界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一个人吃饭的尴尬。少了“分身”在肩膀上镇着,她觉得本体到底是软弱些,不和任何服务员或客人有眼神对视,微低着头匆匆滑下楼梯,直到出了店门,被室外温热干燥的风一吹,才又自在起来。
商业区的灯火边缘逐渐淡化,街面上人明显少了许多,倒是居民区外围楼栋的大玻璃窗里,电视小人像画片似的闪过,却听不到声,万家灯火的温馨,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倒跟恐怖片一样
言青川蔫儿坏地嘿嘿,没注意手里抓着的手机,明明暗暗过好几轮。
“干嘛呢,电话老不接”,平次的声音拖沓绵软到,好像声音本身就“北京瘫”在沙发上,“在家哭呢。”
她极清脆极响亮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哭啥,这有什么好哭的?”
“哟呵”,在沙发上瘫成一滩泥的声音揶揄地说,“硬气。”
“哈!”这回是从胸腔里,呼喊出这么一句,“你就说,我是不是有理有据有节,回复得强硬又漂亮。”
“烂泥”大概翻了个身,重音从左声道换到右声道,“漂亮没看出来,啰啰嗦嗦的还列举123。”
言青川撇撇嘴,从屁股兜儿里掏出小区门卡的圆片,和保安亭里脸熟的保安笑着致意了一下,发现他手机全屏着一部最近很火的电竞题材电视剧,比着男主角五官做的CG效果,从她现在屏幕倒着的角度看,更加诡异。
“我觉得我怼得可漂亮了”,她走两步歇三步地上楼,平地穆勒鞋吧嗒吧嗒落在台阶上,胃鼓起来撑住长裤的松紧腰带,勒进肉里,有点痒。伸手挠挠,摸到自己肚皮上深浅不一的松紧带纹路。
言青川为自己默哀三节台阶,决定熬到多晚都要做100个花样波比跳。
“不过你这次表现得还不错,没有哼哼唧唧地跟我这瞎闹脾气,比以前有进步”,平次说着说着话,干脆点开免提,左右声道都没了,只剩空荡荡的几重回声,“唔,还当天就反击回去了,脸皮厚了呀。”
“呵呵,干嘛这么关注我,是不是觉得有愧!”她原本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转念一想,这也算夸?
“嗨,你不就想听我道歉嘛”,他从善如流,一点也没有矫情或不好意思。
言青川走神地想着,从小到大,确实也没见过有能让平次处理得不流畅的尴尬场面,他总是最全盘在握的那个。
“那你说说为什么需要道歉吧”,她拿腔拿调。
他饶有兴致地“啧”了两声,拿出一副低眉顺眼的语气,“是是,我没有第一时间支持与关注我们青青的新事业,给到有效的鼓励,反而不懂装懂冷嘲热讽。”
“嗯。”她没作声。
把鞋子踢掉,直直地贴在客厅墙边没动。言青川打算今晚直到睡觉,都不坐下了。
“为了表示我的支持,你的器材费用我报销了?”平次继续试探。
“可以”,她也继续言简意赅。
“哟,青川,你今天,进步可够长足的啊”,他撮着牙花,“看来还得网友没事跟你杠杠,在挫折教育里成长。”
“你说你要听来着,听了吗”,言青川突然换话题。
“下班路上车里听了一半,怎么?”
“评价一下呗~”
“真要我点评?”,他半真半假地问,“万一把你说发脾气了,还得回头哄你。”
“你不是说我进步了嘛,就试试看能不能把我说哭了”,她吸着小腹,打开肩膀,努力从后脑勺到后腰再到臀部,都紧紧贴墙。
“那我开始了?”平次抬高尾音,笑着问。
“话筒交给你。”
“当然比五分钟看完电影有水平多了”,他开了个玩笑,不过很快进入角色,“可能你考虑到是第一期,开篇介绍铺垫了很多,我听来是有点累赘啰嗦的,而且说了借口来给自己做这个事情创造合理性。作为我,知道你需要有这么个过程厘清你的动机和思路,但没有耐心的人可能听到这里就关上了,甚至还会觉得’这人是不是太自恋了呀,前面那么多时间都在给自己找补’。”
他停了停,发现言青川那头没有回应,隔了会儿才又接着说,“如果是我,在很简单介绍完这是个什么节目,我要干什么之后,就会直入主题,不需要一直给自己找行为合理性,我做了就是合理的,不用跟别人交代什么。在有一定的听众基础之后,我可能再顺理成章地补上一个交代,阐述来龙去脉、动机之类的,比较有策略。”
“那内容呢,我说得好不好?”听到这里,她开口问。
“我不太熟悉这类播客的听众收听需求,是要介绍清楚这个剧的内容,还是专业细致的分析,所以很难节目判断好还是不好,生命力如何。”
“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言青川皱皱眉头,“评价内容,只说你自己的感受就好了,不需要考虑这档节目的听众需求。”
平次也在那头皱了皱眉头,“两者不该是一致的吗?评价一个节目的好坏,应该基于受众画像。我的感受不重要,我觉得好不好,影响不了它的生命力。”
言青川很深地吸了口气,才能勉强将后腰贴住墙面。
好不容易站稳,她才开口,“平次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我报名过新概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