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导想吃辣，问了一圈没人忌口，才吩咐崔点了某家以辣见长的湘菜外卖，宣布散会休息。

“得，论持久战。”

直到目送导演挺拔健硕的背影消失在枯山水尽头，大乐指缝间飞速旋转的铅笔飞脱出去，划出一道抛物线。他扯扯裤子站起来，木椅应势在水泥地拖响两道直挠头皮锐响，“啧，崔啊，咱就不能弄几把带轮儿的软垫儿转椅嘛，平时想藏哪儿都行，不影响导演这强迫症审美，我们来的时候再拿出来，仅供久坐腰间盘突出的编剧工改善办公环境”，他把卷发往后梳，但很快又回弹回来。

“哟，大乐，原来你腰不好啊”，倪宇头也不抬，对着电脑敲得噼里啪啦，“那我知道了，温故你记一下，年底咱给合作伙伴寄年礼，乐老师的工作室备注腰不好。”

“倪总，我可记着了，年底给我们工作室全体员工一人送一把人体工学椅”，大乐手搁兜里寻摸，冲着对面，“走了，出去抽一根透气”，从椅子扶手间过身时，低头问，“言老师抽烟吗？来一根儿。”

“行，出去透口气”，言青川收拾好桌面，扣上电脑，攒上手机起身。

两人在原地站着稍等，齐蓝大步绕过半边桌围过来汇合。后者迈过投影的光束，上身被拉得变形，覆盖在白屏上。“啊倪总，您给我们备注的是什么呀，我可记着了，等着看您年底给我送什么哟”，han眼神追随住齐蓝，又在三人脸上淌过，出声接上话，笑盈盈地望向斜对角。

倪宇闻言，屁股底下原本挪出两寸的椅子，又拉回去几分。他两手一摊，笑得意味不明，“肖总还是直接点吧，省得我送到了马腿上。只要不违我司的规，您随便开口。温故啊，公司的节礼标准是多少来着？”

温故抬眼在两人间扫过，面无表情。

踩着han调笑的尾音，三人出了会议室。阳光均匀地铺在枯山水上，绕着旋梯的形状镶了个圈，“这时候最好了”，齐蓝叫住言青川，“去拍一张？”

她回头看了眼会议室，踮着脚跑到楼梯上，“这儿吗？”

“再上去一阶，再上，好了，就这里。”

“好了？”，看到齐蓝收起手机点头，言青川又踮着脚三步两步地跳下来，径直走到门边，推住玻璃门等两人过来。

照例是早上来时稍歇过的树荫，齐蓝示意言青川往阴处靠，背身挡住阳光投射过来的方向。不时有风高处吹来，被枝叶打散得温温柔柔的，蝉鸣反倒像背景幕布，一个声部接着一个声部地协奏，耳边嗡文，最是盛夏午睡的光景。

不时有人推门进出，看见他们多是点头问好，又各自散开忙各自的事。言青川悄悄换了个重心，把鞋跟从细砂石里拔出来。

“言老师不抽？”大乐抖出烟盒，细长的烟身，橘和蓝两个点圆滚滚地露出来。

她摆摆手，大乐把烟盒凑到嘴边自己叼出一根，又递给齐蓝。

“大乐，你子”，齐蓝就着火点燃，夹在手边任白烟直直上扬，“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哎哎哎哎，工作的时候不聊交情啊”，大乐偏头向空地喷出一口烟。

“没想和你聊交情”，齐蓝飞快地闭上眼，又飞快睁开，浅浅吸了口烟。

言青川听不懂他们的哑谜，只乖觉地站在树荫里，脸上尽量不带出疑问或者兴趣。

“也不是故意要套路你”，大乐仔细看了看齐蓝的表情，有点棘手地轻“啧”了声，用夹着烟的拇指扫了扫眉心，瞥了一眼站得稍远不出声的言青川，“这不赶巧么，来一助攻，意外之喜啊。”

齐蓝警告地看过去。

“这里头是不是有我什么事？”，言青川没法儿再装雕塑，从树荫里走出一步。

叶片很宽大，只从交叠的锯齿缝隙里，漏下碎钻的光。齐蓝捏灭烟头收进口袋，“他老烟枪，熏，你往荫里站站”，话虽是对着言青川的，但她怎么都听着有股如实质的幽怨。

视线绕过齐蓝，言青川探头看大乐。只见他手里还夹着烟，脸上混合着错愕和好笑，僵在原地，后来索性也掐掉烟头，摇头，“齐总，这就心眼了啊。”

言青川忍不住乐，这种傲娇受和落拓攻的作文，她分分钟能脑补出一百篇。

“你们谁跟我前情提要啊”，她叉腰，前倾身子假意出气势，“嗯？”

大乐两手打着转一摊，滑向齐蓝，摆出“请开始你的表演”的姿势。齐蓝也没忍住笑，正要开口，楼大门从里头被推开，一道米白色身影轻快地飞过来。

“怎么样，我是不是超机智”，han用眼神跟大家打着招呼，停在树荫边缘，与齐蓝大乐站出一个三边型，“你们聊明白了？”

“han姐还有不机智的时候？”大乐掏出烟盒，抖落一根递过去。

“去去去，谁是姐呢”，han一拍手，翻了个细碎的白眼，随后瞥了齐蓝一眼，“拿回去，不抽。”

“成成成，肖妹妹，最机智！”大乐抻着脖子一通点头。

“哎，现在乙方都这么嚣张了吗？”

“大乐”，齐蓝出声，被打断的两人都稍稍敛住笑，“如果你觉得汉声这个名字好，可以扔到备选名单里让大家投票，我如果不赞成，会公开我的理由。”

言青川抬头看齐蓝，只有一张侧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大乐整肃了神色，烟自顾自烧出一截将断不断的灰。

“您开宗明义地表示过，希望避免塑造个人英雄主义，而且这里头有长辈的意思，我们也是尊重您的坚持”，han声音比刚刚沉下来两度，“都是为了项目好，都不会有恶意。”

齐蓝站得笔直，“han，你是全程跟着这个项目走到这步的，故事交出去了，我是接受不了任何干预的做派？既然大家都朝着一处使劲，我有什么理由拖后腿？名字本来是节，现在成了战场，我看不到任何为了项目好的意图。”

烟烧到了滤嘴，大乐捏掉火，甩甩手，“也是我没沟通清楚，han总提过这中间牵扯到长辈的意愿，我们就想着怎么都要坚持一下。”

原本微微颔首的han，闻言抬高视线，在大乐脸上流转一圈，才看住齐蓝，放柔了声音，“是，齐总，是我处理失当了。”

“刚刚在里面，倪总怎么？”齐蓝换了个话题。

“开了会玩笑，只最后带了一句下午要加快进度，还有几个大议程要过。”

“嗯，知道了”，他点点头，“外卖来了，你们先进去，我和言老师她下午的。”

大乐伸长手臂拍拍齐蓝的肩背，冲树荫里的言青川点点头，侧过身让han先走。

“青川，我先进去啦”，han飞快地勾了勾五指，“我占俩座，把好菜都搂咱们跟前”

“没问题！”言青川眯着眼笑，“里头见。”

玻璃门无声且缓和地合拢，她向树荫边缘挪了个脚尖，齐蓝亦往前近了半掌。言青川双手背后，扬起脸，“齐总”，她眼眯得更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