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后,整座皇宫像是沉睡的巨龙活了过来,无数的宫侍寂静无声地去往御殿侍候,再过了一会,小皇帝戴着九龙冠冕,被人抱上龙撵,往前头的听政殿去了。
莫初白藏在芭蕉叶后默默注视着正明宫的动静,见皇帝走了,便知道又有好几个时辰的轻快日子过。她十分不想下水,昨儿寒毒发作被硬挺过去,正常来说三日后才会再次发作,可如果泡在水里……
负责看管莫初白的小宫女没什么其他事,便跑来假山里守着。
“你走来走去干嘛?晃得我眼花。”小宫女原先也不知道干嘛的,但是得了看守莫初白这条假鱼的差事心里很是不痛快,人还没走进来就先是一声呵斥。
“对不住。”莫初白揉揉发冷的胳膊,歉然道,“我这身子骨怕冷,这假山在池塘中间,水气重,我有些受不住。”
“这地方清凉安静你都受不住,那就下水呗。”小宫女没好气地说。
“姐姐怎么称呼?我叫小云。”莫初白好脾气地陪着笑脸,“多谢姐姐昨晚给我一席安身之地,这份恩情,我一定铭记在心。”说罢话,恭恭敬敬地将她迎到假山内来。
“陛下给我赐名渔衣。”小宫女骄傲地扬起下巴,显然能得小皇帝赐名于她而言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渔衣姐姐。”莫初白将披在身上拿来垫在地上,“你请坐,别光站着。”
“这破地方,别脏了我的衣服。”渔衣并不坐下,不过对莫初白的脸色好看了些。她在这宫里是谁都可以呼来喝去的小宫女,得了莫初白几分尊重,心里十分受用。
莫初白暗暗观察,这位渔衣年龄并不大,还没有成长为心机深沉的老宫人,言行中带着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气,有什么都显在脸上了。她猜测,这可能和小皇子年幼有原因,所以身边放着些小宫女陪她玩闹。只是得了看守自己的差事,渔衣很可能就被离了皇帝身边亲近的位置,所以才屡屡对着自己撒气。
“怠慢渔衣姐姐了。”莫初白将态度放得越发卑微。
“你将衣服穿上吧,别冷坏了。”
“谢谢渔衣姐姐。”莫初白便将衣服重新披回身上,觑着她的脸色,越发将姐姐二字唤的亲热,又见她头上身上都没件好首饰,心中一动,取下腰间荷包,将里头的碎银倒出来,全数塞给渔衣,低落地说,“我怕是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这些银子留着也没什么用,都给渔衣姐姐吧。”
“你一个小宫女,身上银钱倒挺多。”渔衣看了她一眼,银子哪有人不爱的,这宫里头想办点事那也得银钱先行,接了过去,数了数,惊道。
“家里怕我在宫里受委屈,备了一些给我花用。”莫初白浑不在意那大把银子,依旧来回走动着,低低地叹息,“可惜了,这银子没花完,人就要死了。”
“哦?”渔衣果然上钩,看向莫初白时,眼睛都在发亮。她在心中一想,随身荷包都带着这么多碎银,那住处放着的银子还得了,她竭力做出漫不经心的表情来,装出很随意的样子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瞧着倒是面生?”
小皇帝钓到她,底下人肯定会去查她的身份,这事儿本也瞒不了多久。莫初白于是大大方地说,“我叫红菱,住在西边明溪宫旁边的小院。”
渔衣又是一声哦,却以为她是倒霉被分去跟了哪个太妃娘娘,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生怕小心思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你说说你,西边的人最是不能乱跑,你大半夜跑御花园做什么呢?这不是找死么?”
“人人都说宫里好,我求了家里半天,才让他准我入宫来见见世面。这不是刚进宫,瞧见什么都新鲜,听说御花园就是人间的仙境,我心中向往……”莫初白半真半假地说,“还以为晚上御花园没人呢,是我运气不好,居然撞见了陛下。”
“我是真信了你刚进宫。”渔衣像听到笑话一般,捂着嘴笑了好一会,才道,“这可是皇宫,最不缺的便是侍卫。御花园可不是什么冷宫,哪个时辰都是守卫森严。你这胆子可真大。”
“姐姐快别笑话我了。”
终于莫初白听到她说,“你如今出了这事儿,可要我帮你去递个消息,说不定你主子有什么门路,可以求到陛下面前,饶过你这次。”
“真的吗?”莫初白喜得一把抱住渔衣,“姐姐若是帮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好好感谢姐姐。”莫初白面上显得高兴,心里却在打鼓,现在小破院里就剩下苏静璃和大红,这两个可顶不上事,消息传回去也不过是让她们更惊怕罢了。可转念一想,是死是活也该递个消息回去,皇帝这边的人很快就会查过去,让她们心里有个底也好。
“这个也给姐姐吧,能换不少银子呢。姐姐帮我办事,总是需要银钱疏通的。”莫初白将头上的玉钗也取下来,交到渔衣手里,声音清甜如蜜,细细说了小破院的位置。
“好,好,好。”那玉钗通透水润不似凡品,渔衣看得挪不开眼,笑得合不拢嘴,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这才珍之重之地藏到怀里,然后匆匆离去了。
莫初白凝望着她的背影,也笑得十分开心。没多大会,渔衣便又回来了,并没有等到午饭时分,就给莫初白送了壶姜汤并一个炭盆来。
“天还有些凉,主子一时半会不会过来看景,你且先在这里好生待着。”渔衣将炭盆摆好,倒了碗滚烫的姜汤递给莫初白后,将那壶放到炭盆上,“我是不能出正明宫的,你那玉钗不是凡物,我不敢留下,交给了管着我的渔明姑姑,她会想办法给你主子递消息。”
一碗滚烫的姜汤下肚,莫初白顿时觉得热意蔓延到四肢,总算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