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渔衣，莫初白在这正明宫便如同有了眼睛和耳朵。

小皇帝从小性子孤僻，除了平威后，对宫人们都爱答不理，不过正明宫的日子还算好过，小皇帝并不是动辄喊打喊杀的人，渔衣在这宫里待了一年，也没瞧见谁因为犯错被拉出去砍头的，顶多是被大管事给罚到掖庭去做活。但是这次又有不同，小皇帝第一次说出要宫人们给人赔命的话来。

“你说说你，大晚上的撞哪不好，撞到陛下的渔网里。”渔衣如今对莫初白亲热地紧，话里话外都是替她着想，“陛下若是再大些，说不得就是你的福分。可陛下才十一岁……”渔衣这话还没说完，自个儿先羞得不行。

莫初白满脸尴尬，只能勉强陪笑着，“能够得见天颜，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说起来，莫初白并没有看清才十一岁的小皇帝长什么样子，在御花园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按住了脑袋。今儿早上倒是瞧清小皇帝的龙袍，可他被人抱着，依旧没看到脸。这个话，她是不会告诉渔衣的。

渔衣是个话很多的姑娘，热络起来后，很多事无需莫初白去问，她自个儿就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了。

“你可别看陛下年纪小，从前有老宫人想糊弄他，都没能得逞呢。陛下三岁能诗，七岁打虎，十一岁便能自己处理部分朝事。大家都说，陛下将来会成为一代明君，振兴平国。”提及自家小皇帝，渔衣满脸崇拜。

莫初白很难想象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皇帝，成为一代明君的样子。这货可是个连人和鱼都分不清的家伙啊。

“昨儿晚上除了我被当成鱼抓住，宫里可还有其他稀罕事发生，渔衣姐姐多给我讲讲呗。”

“昨儿晚上还能有什么事……”渔衣突然压低了声音，还鬼祟地左右瞅了瞅，这才道，“你在宫里待久了就会知道，没有比咱们平国更干净的皇宫了。”

“此话何讲？”

“先帝爷虽说妃嫔众多，可咱们太后娘娘厉害啊，只有她诞下当今陛下。先帝爷大行之后，太后娘娘便将太妃们都赶去西边住着。外无兄弟阖墙之忧，内无妃嫔争宠之患，渔明姑姑常常教导我，让我好好珍惜这几年的清净时光呢。”渔衣吐了吐舌头，开心地说，“如今这偌大的皇宫，主子就只有太后和陛下这对亲母子，可不干净么？”说完脸上突然有了畏惧之色，“这宫里头，太后娘娘是最不能惹的人，她说她在的一天，魑魅魍魉敢出来放肆，她就让他们后悔到这世上来过。”

“太后果真是厉害。”莫初白觉得太后这话十分的威武，垂帘听政的女子，果然不容小觑。可惜，还是没能打探到谌炎央的消息。以他的身手，若是在这宫里出了事，该有一场天翻地覆的打斗才对啊。或许，她该往好的方面去想，他只是一时被耽搁了，并没有出事。

莫初白这条鱼，一当就当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小皇帝提出要看鱼，莫初白便尽职尽责地在水中游了一会儿给他看。小皇帝在岸边抚掌大笑，欢喜非常，夸奖渔衣养得好，让人赏了渔衣一个金锭。

“陛下可真大方。”等宫侍哄了陛下回去寝宫，渔衣便溜过来假山，将那金锭给莫初白看，喜得两条眉毛都快翘起来。

“恭喜恭喜，你又发了一笔财。”

莫初白也不避忌渔衣，躲在假山内的阴影处，换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下水这盏茶时间，她便冷得像是跟冰棍，换好干衣服，缩在火盆前烤了半天，心里依旧冷的发慌。

假山内没有灯光，暗影中渔衣也没注意到莫初白的异样，只道，“你先在这里躲一会，等晚些时候我来带你去偏室里歇着。”

渔衣一走，莫初白就将裙子往上捞绑在腰间，先是快速地行走，然后在假山内原地跑起来。如此跑了半个时辰，浑身没有一丝的汗，好在手心有了些温度。这时候，莫初白才倒了碗姜茶来喝，喝完后心里的寒意终于被压下去，她舒了口气，看来今晚寒毒是不会发作了。

第三天的中午，小皇帝去了太后那边用饭，渔衣带着位面容秀雅的宫女来假山，瞧着年龄比渔衣大了不少，便是渔衣常常提起的那位渔明姑姑。

“红菱？”渔明满脸严肃，看着莫初白。

“红菱见过姑姑。”

渔明打量着莫初白，久久没有说话，然后不发一语地走了。莫初白满头雾水，好在渔衣跟在渔明身后离开前，匆匆朝着莫初白摆手，示意无事。

这一下午，渔衣再没有过来，去了太后处的小皇帝也没有回到正明宫。

晚上的时候，莫初白跌坐在假山内的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体冷得像冰块。她知道，寒毒又发作了。白行风配制的药丸能够有效地压制寒毒，若没有药丸，寒毒就会一次比一次厉害。上一次发作，莫初白硬生生地挺了过去，这一次，她心里真是很绝望。

像是有无数双从地底伸出来的手，拉扯着莫初白的脚踝，想要拉她坠入那深不可测的冰渊之底。

“滚开，滚开……”莫初白挣扎着低吼。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莫初白睁着迷蒙的眼睛望过去，木桥上有一个看着很眼熟的身影慢慢靠近。

“渔衣……”莫初白朝着那人伸出手去，“救救我！”

“快吃下去。”来的这人，莫初白并不认识，是个陌生的宫女，她将一粒药丸喂到莫初白嘴里，手心抵着后背，便有一股热流从她的手心涌进莫初白的身体里。

那是压制寒毒的药丸。莫初白心知这条命又捡回来了。

“你是谁？”

“属下三笠奉命来替小姐，小姐勿忧，主子无事，子时三刻便会来接你出去。”

“你是他的人？”莫初白躺在三笠怀里，喘着气问，“他，真的没事吗？”

“小姐晚些时候便能见到主子，当知属下不敢胡言乱语。”

“真好……真好……”莫初白心中一下就安定了，他没有事，她也很快能脱出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