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不但深夜归来，还直奔池塘。

“我的鱼呢？”他推开劝阻的侍卫，冲到池塘边，大声喊道，“我的鱼呢？”

莫初白和三笠对望一眼，都有些讶然，可此时显然不合适说话，莫初白往水里指了指，三笠点点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先往远方游了一段，这才披着月光，往小皇帝的方向游去。

“陛下，鱼不是在那里吗？”有宫人小声哄着，“鱼刚刚一定是睡着了，陛下龙威，你瞧，鱼就醒过来了。看也看了，陛下先回寝殿换身衣裳好不好？”

莫初白早留意到皇帝只穿了一身金黄色绣龙纹的寝衣，披着件斗篷，脚上的鞋也是入寝时才会穿的软底织锦鞋，鞋面上绣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倒像是小姑娘家穿的鞋子。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池塘，背着光，莫初白不敢将头探出去，依然没有看清小皇帝的脸。

“朕行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多嘴了？”当他自称我的时候软绵绵的像个可爱的孩童，可一旦自称朕，尽显真龙之威，让人不敢抗拒。

“奴才不敢，陛下赎罪。”

“今夜月色甚好，我要赏鱼。”

小皇帝一声令下，宫人们便井井有序地布置起来。先在岸边用锦缎搭了个临时的遮风棚，又有力气大的侍卫去殿内搬了雕龙的大椅过来，铺好锦垫，请了小皇帝坐下。一队婀娜多姿的少女手持乐器等候在侧，宫人轻拍了下掌，乐声便响起来，莫初白隔着老远，看到小皇帝露出来的手指随着节拍轻轻叩击着椅子。

小皇帝身后，威风凛凛地站着十二个赤衣劲装的侍卫，远远望去像是散开来的大扇子。

莫初白这几日从渔衣口中已经知道，这十二个侍卫是宫里身手最顶尖的，专门负责保护小皇帝的安全。这十二个人，有六个是一直跟在小皇帝身边的，还有六个神出鬼没，在小皇帝龙驾前后排查隐患。今日大约是在正明宫，皇帝的地盘上，十二个侍卫才都出现了。

有这十二个侍卫在，莫初白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他们跑来假山内检查。

一曲罢，跪在地上的宫人再劝，“陛下，天色已晚，明日还有早朝，请歇了吧。”

“渔离，别扫兴好吗？”

小皇帝坐在椅上，小短腿还够不到地面，两只脚晃晃悠悠地，脚上的大牡丹花在月色中宛然如生。

“我的鱼怎么不亲近我呢？”小皇帝不满地嘟囔道。

三笠怕露馅，一直不敢太近，多数时候还潜在水里，只在换气的时候浮出水面，还刻意避着小皇帝的目光。小皇帝再小，那毕竟也是一国之主。他的话音刚落，前一刻还劝着他休息的宫人便从地上起来，亲手执了根竹竿，走过去驱赶着三笠往小皇帝的方向游。

“别把我的鱼打坏了。”

“陛下，放心吧，奴才可小心了。”

“鱼，鱼，快过来，我给喂吃的。”小皇帝从大椅上跳下来，端起旁边的一叠点心，等三笠快游近了，拿起一块点心捏碎后撒到水里。

三笠傻呆呆地飘在水里，有些懵。这一出，她该如何应对呢？

三笠不知如何应对，池塘里真正的鱼却蜂拥而上，鱼嘴挤着鱼嘴，很快将浮在水面上的点心吃光。

“我的鱼有点蠢呐。”小皇帝摸着下巴，蹲下身子，朝着三笠招手，“你过来些，我单独喂给你。”

莫初白在假山内看得泪流满面，这小皇帝好像个智障啊，说好的睿智聪慧呢？

三笠将头埋在水里，往前游了一段，忽地转向，身体冲向远方，在水中划出一道半圆的波纹。她的水性非常好，游弋自如时，衣摆在水中荡漾开来，真的很像一条真正的大鱼。

莫初白霎时白了脸，三笠想用优美的泳姿将小皇帝的注意力转开本身没什么错，可……可她会水，完全是瞎扑腾才学会的，一向游的笨拙吃力，拿谌炎央的话来说，就像一只大狗在水里刨。这几天天天泡一回水，是进步了些，也仅仅能做到多闭会气，少将头露出水面，万万达不到三笠的境界。

这种时候，四面八方都是小皇帝的侍卫和仆从，莫初白动都不敢动，又如何能去提醒三笠呢？她只能寄望于小皇帝留意不到这个异状。

小皇帝好像真的没有留意到这个异状，自个儿取了宫人手里的杆子，将三笠赶过来又赶过去，嘻嘻哈哈地笑着，玩的十分开心。渐渐地，三笠有些乏力了，维持不住优美的泳姿，胡乱地刨着水，显出些疲态来。

“陛下，鱼累了，您也该歇着了，回宫吧。”先前的宫人不怕死地又劝道，劝完自个儿往地上一跪，一幅小皇帝不会寝宫就不起来的样子。

小皇帝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失了控制，啪嗒一声打在三笠的身上，将三笠打得不由自主往水底沉了沉。

“鱼在水里也会累的吗？”小皇帝自言自语，侍候的人熟知他的性情，这时候都不说话，躬身侍候着。

小皇帝将那杆子戳在三笠身上，笑声冷血又残酷，“既然会累，那就在水底好好歇歇吧。”

他哼哼着，用杆子戳着三笠沉向水底，戳的那样用力，无视三笠的挣扎，就是不肯松手。莫初白真是替三笠捏了一把冷汗，小皇帝这是要让三笠憋死在水底啊。好在三笠并不蠢，沉向水底前荡动了一片水草，身体滑向月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水底下的人静悄悄地没个动静，莫初白的心都拽紧了。水面上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似乎，还有一根空心的草管。

莫初白微微松了口气，三笠能随机应变真是再好不过，她就这么待在水底，小皇帝小孩子心性，一会儿就该腻了，腻了自然就哪儿来回哪儿去。

果然，小皇帝见水里没有了动静，将杆子丢到地上，寂静的夜晚发出啪嗒地一声脆响。他却并不离开，坐回大椅上，静静地看着池塘，突然将身旁的一叠点心砸在了地上。

“去，将水里那家伙捞起来，千刀万剐后拿去喂护城河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