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过年

林女士单位放假半天，她一下班就去老城区的农贸市场采买新鲜的食材，新城区的农贸市场人气不怎么样，东西又少，超市里面的东西又不新鲜。

两广人就讲究个鲜字，所以农贸市场一直都是会吃的人最喜欢扎堆买食材的地方，当然也是持家有道的大妈大叔组团去买菜的地方。

很多东西，好比淮山和莲藕，自家腌的酸菜和晒的梅菜，都是找挑担来的买，才够土味。

农户自己放养的土鸡，也是趁过节用车拉上农贸市场来卖，这些土法养大的鸡，吃起来皮滑肉嫩，是市场里的抢手货。

“阿婆，你的这里帮杀鸡嘛。”林秀不会杀鸡，以前都是弟弟林火来做的，现在她就打算买别人摊档杀好的。

可她路过这里，看到这阿婆一家拉来的土鸡毛色鲜亮，瘦均匀，各个精神抖擞的，不买就可惜了。

“帮啊，下水要么，鸡血要不要。”阿婆麻利的一边称斤，一边回答。

“要的。”

这卖鸡的临时档口，就在农贸市场两家店面夹着的一米多款小巷子里，煤炉烧水，大锅子一架，一地鸡毛和血迹，看着挺脏的，可也挡不住鸡好回头客多。

“老板，我的鸡杀好没有。”东东妈骑着小三轮，从其他摊档转过来，车上都是各色塑料袋，真的是满载而归。

冬至家里有亲戚来，今晚在楼顶摆，不过是东东家的楼顶，自家亲戚加上赵啊嫲和赵良雨两个，也有二十几号人，黄玟霞一家要去外婆哪儿吃饭，所以今晚的大厨是东东爸，还有东东俩舅爷。

“林秀，你也来农贸市场买鸡啊。”东东妈一下就看到穿着针织连衣裙，脚踩一双白色高跟鞋的美妇人，和农贸市场格格不入，穿这样的应该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所以，在这里看到林秀挺意外。

林秀也看到了东东妈，她们上次吃饭的时候认识过。她很喜欢这个充满市井气息，爽朗健谈的女人。

“东东妈，你买这么多?”车上有个大塑料框，里面都是新鲜的蔬菜和鱼肉，林秀乍一看还以为，东东妈是酒楼采购的。

“亲戚多啊，二十几个。”大安叔一家也来，他们父子两个，孤家孤人的，不如叫来一起吃了。

“老板你的鸡。”阿婆把杀好的三只鸡，用袋子装好放到放到篮筐里。

杀一只鸡要十块钱手工费，东东妈从腰包里拿出了三百给卖鸡的阿婆，家里还有很多东西没准备，她也不多聊了:“我先走了。”

“好的，有机会再聊。”

林秀其实挺喜欢亲戚多的，大家团在一起聊天，但她父母早逝，现在弟弟一家为了钱的事儿，直接与她断绝往来，秦先生家人挺多，但现在也和自己没关系了。

冬至的晚饭，就母子两个吃，一只鸡，一碗汤，再炒鸡杂粉丝，也够了。

让林秀没有料到的是，她刚买菜回家，秦迈大伯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老爷子醒了，精神头看着挺好，让林秀把老爷子的孙子带过去，一家人吃个饭。

她看着厨房里的菜，想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秦迈大伯的要求，毕竟老爷子看一天少一天，不过人家也说了，只看孙子和一家人吃个饭，也没她什么事儿。

一个人吃，炒两个菜就好了。

秦迈放学回来，很奇怪家里挺安静，没有炒菜做饭的声音，于是问妈妈是不是不舒服，听到林秀说要送他去大伯家和爷爷过节，秦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小迈，那是你爷爷，他清醒的时间不多。”再不喜欢，秦迈也是老秦家的血脉。

爷爷身边不缺人，可妈妈就他一个儿子：“那我去坐一坐就回来不行么。”

“小迈，你爷爷年纪大了，妈妈还能陪着你很久。”

“那爸爸为什么不回来陪。”秦迈也不喜欢大伯他们，特别是伯娘，她总看不起自己妈妈，觉得妈妈出身配不上秦家，爸爸每次带他去吃饭，伯娘就把那个门当户对的阿姨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夸就夸，他可以当耳边风，可伯娘非要拿妈妈一贬一褒，这让秦迈十分反感，更加不屑和这种人在一个桌上吃饭。

“那个阿姨情况不太好，你爸爸要在那边守着。”

“爷爷情况也不好，爸爸怎么不守着。”伯娘不是夸阿姨贤良淑德么，比妈妈孝顺么，这就是她表现孝顺的时候了，凭什么要自己妈妈来迁就。

秦迈一直驳嘴，逼的林秀敛起好言相劝的神情，就算儿子说对了，可是老爷子真的年纪大了，没必要在这件事儿上计较，她异常严肃的说：“秦迈，妈妈现在跟你说，进去换衣服，我马上开车送你去大伯家。”

“随便你！”秦迈气得胸膛起伏，愤然的抓起书包，走回房间。

因为心里堵，一路上他都板着脸，扭头不和妈妈说话。

秦家以前挺风光，在西关也有头有脸，秦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是那种西关大少。

后来家业落败，成分不好，吃过苦头，大儿子插队在广东乡下，小儿子留在身边，开放后，秦先生独闯深圳下海经商，打拼到了今天这份家业。

有了钱，过去那份谱子也就摆起来了，开始嫌弃林秀小门小户出身，当初的厂花也成了蚊子血。

大伯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秦迈现在就是老秦家二里地一独苗。

老爷子对于把孙子的抚养权给了林秀，一直都很不满意，但他也做不得小儿子的主，今天过节老爷子忽然清醒过来，就嚷着要见孙子。

林秀把儿子送到秦迈大伯家门口，这一片别墅区项目是秦先生公司承接的，装修好后，秦先生很豪气的给他的兄弟和姑姑们一家一栋，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幢刻意做成西关大宅式的三层别墅楼，门前还有一块秦宅的牌子。

好像借此昭示，老秦家又重现了昨日的辉煌。

前夫生意越做越大，好像还搞了合资，林秀看着紧闭的大门，总觉得和这家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如果不是儿子，她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再和他们有牵连。

秦迈看着大门默默不语，他不想进去，却又知道，如果自己表现不好，那些人就会把所有责任扣在妈妈头上。

不情愿的少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他没有换衣服，还是穿着一身校服，林秀看着保姆出来接人，才开车离开。

走进别墅，大伯一家和姑奶奶们全都在，一个个光鲜亮丽，珠光宝气，高人一等的坐着品茶，让保姆围着他们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