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的姑奶奶们，自从住进了高档别墅区，行事作风都不一样了，不停的自抬身价，见谁都说年轻的时候都是西关人家的千金，后来因为历史原因，才去做工厂女工。

其实秦家自祖父那一辈就开始败落，到了秦老爷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仍打脸充胖子的地步。

家里除了祖屋，能典当的都进了典当行，秦迈的曾祖父是有名的二世祖，大烟鬼，在赌坊和花街柳巷里花钱如流水。

那这个丫鬟环绕的富贵派头，估计也就是大姑奶奶享受过一两年风光而已，其他妹妹只是听二哥说起过去家里如何风光，再加上自己添油加醋杜撰出来的故事，那几个小姑奶奶都把小时候因为家贫，差点就给饿死了的经历忘了精光，她们能活下来，全都是靠国外的亲戚接济，街坊邻里帮忙才熬出头的。

现在，借着侄儿的风光摆富贵人家的派头，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

过去那些工友，邻居，她们一个都不愿意再交往，觉得人家都是图她们的钱。

贫贱之交不可忘，她们是见利忘友，忘本了。

姑奶奶们现在出外访友，不是阔太太和有身份的人请的，她们都不去。

“大伯，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大伯娘。”秦迈客气而冷漠的寒暄，爷爷不在楼下，大伯一家之主似的坐在太师椅上看报纸。

听到侄儿的问候，中年男子从报纸里抬头，只看到秦迈一个人跟着保姆进来，鼻子里嗯了一声，心想，这林秀还算识大体的，送孩子来也没趁机进来攀关系。

“小迈啊，过来给姑奶奶看看，真的好久不见你了。”大姑奶奶笑着朝他招手，秦迈听话的走了过去。

“你说这孩子长得真高，像他爸。”

“学习成绩怎么样？”

“那种示范性高中能怎么样，不知道当初坚持不转学为什么，我都跟国成说了，他就是不听，我家静静已经在办出国手续了。”大伯娘口中的国成就是秦迈的父亲——她的小叔子。

秦国耀是她丈夫，也就是秦迈的大伯，现在开了一家建材公司，这片别墅区的材料供应商之一就是他。

自己现在也是阔太太了。

秦迈记得堂姐当初高考成绩很差，分数连三本线都够不着，最后都是花了钱读了个三本院校，高中也不是什么示范性高中，因为考不上。

不转学的事情，是妈妈坚持的，秦迈也同意，而且实验十一中实力也很强。

大伯娘有什么脸来含沙射影，堂姐难道有本事自己考上示范性或者重点高中啊。

都说肥甘丧志，还真没说错。

“秦迈，你跟我来，爷爷等你很久了。”大伯放下茶盏，示意秦迈跟自己上楼，秦老爷子坚持住二楼，说可以看风景，国成就请了两男两女四个护工来照顾他。

每天上上下下，都有人背着，出去坐轮椅有人推着，还有人打伞。

秦迈跟着大伯上了二楼，这一整层都打通了，装修成中式复古的风格，菱花门窗，山水画地屏，八仙桌，官帽椅，还有月牙桌上咯吱咯吱转的留声机，亮格柜上摆着的古董瓷瓶。

寿山石雕的摆件，漆雕的挂屏。

如果不说，秦迈以为自己来的某个被列为文物的老宅。

“爸爸，秦迈来了。”秦国耀走进了里间，老爷子正靠在贵妃塌上，听粤曲《帝女花》。照顾他的护工都是一对夫妻，见秦国耀进来便低头走了出去。

老爷子手里打着拍子，似乎沉醉不知何处，秦国耀又唤了一次，他来缓缓睁开眼，半晌才回过神来，眼前的人是自己的长子。

“爸爸，秦迈，你的孙子来了。”

“谁？”

“秦迈，您的孙子，国成的儿子。”

“哦哦，我的嫡孙，让他过来。”秦迈和爷爷并不亲近，爷爷总端着架子，又没有真本事，经常得罪人，所以工作一直不顺，家里的担子都是奶奶挑，他整天玩物丧志，做梦都想当回他的西关大少。

柴米油盐酱醋茶，孩子读书上学的费用，年幼的妹妹要怎么养大，都丢给了从小和他定亲的妻子。

秦迈的奶奶过劳离世，和常年劳累过度脱不了干系。

奶奶去世后，照顾秦老爷子的活就由儿媳妇来操办，大伯娘精怪得很，整天假托说自己腰椎间盘不好，是照顾婆婆才得的一身病，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媳妇儿，当时，林秀刚毕业就领证，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报社编辑的工作，也因为离家远不方便照顾公公给辞了，到家附近工厂当了宣传部的科员。

直到秦迈出生，有了长子嫡孙的秦老爷子才不让林秀照顾，让儿子给自己请了一个保姆。

秦迈走了过去，爷爷让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大伯把他扶了起来，方便老爷子看孙子。

“哎呀，小迈，你长得和我年轻时候一样俊朗。”

“就是这鼻子不好，像你妈妈，有点勾。”老爷子仔细看了看孙子，觉得还不错，没有给他养坏了。

他自己的两个孩子，都不曾用心教养过，也不知道秦老爷子的好坏标准是什么。

“爷爷，天冷了，你要注意保暖。”秦迈想不出要和爷爷说什么，只能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好，好，国耀，我今早跟你说什么来着??????”老爷子迷糊劲上来了，两眼迷茫的看着墙上的画屏，久久才接下去说：“你那女儿给我教好了，别整天穿得和窑姐儿似的，涂红抹绿的，还是我们秦家大小姐，别处去给我丢人。”

“是，我会让她改的。”秦国耀应道。

“嗯，你们下去吧，我要听曲儿了。”

秦迈从二楼下来，围在一起的三姑六婆不知道讲那家的是非，正说得起劲儿，堂姐秦静踩着一双高跟鞋坐在沙发上。

正如秦老爷子所说，浓妆艳抹，指甲腥红，她正给姑奶奶们炫耀自己新买的首饰：“这是卡地亚的限量款手镯，还有，看我的项链。”

“镶嵌了135颗钻石，7.41克拉。”她洋洋得意转动这手腕，和脖子，秦迈不知道她是不是恨不得抱着它们一起休息。

自从爸爸妈妈分居后，他就很少到爸爸亲戚这边走动，都不知道他们现在骄奢到了这种程度。

“静静，我就说你小婶娘出身不一般，出手也不一般。”大伯娘看了一眼秦迈，又转过脸去和姑奶奶们嚼舌根。

秦迈知道她言外之意是指谁，冷着脸穿过大厅，走到花园里自己坐着，他不知道这些亲戚忽然对自己这么热忱，是因为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那个怀孕的阿姨，检查出腹中胎儿有严重缺陷，就算生出来也是个残疾，已经在香港做了手术，以后还有没有再怀孕的可能，医生也不敢保证。

这下姑奶奶们就坐不住了，她们秦家偌大的家业不能留给外人，这不是还有林秀生的一个么，赶紧要回来才是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