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浮现着奇特纹路的扁圆木珠子从红绳上取下，郭聪把珠子放在了雪梅胸口，并且口中念着奇怪的咒语。

雪梅感觉到似乎漂浮在了虚空中，全身的温暖都慢慢流回胸口，失去温暖的手指、脚趾逐渐失去了感觉，周围都如此模糊，她只看得到郭聪狰狞的表情。

她忽然抖了一下，颤抖的问：“雪竹和雪梅？”

郭聪看着无法动弹的雪梅，得意的说：“她们可比你乖多了，听说取心时都没清醒过来。不过你醒了也没用，这种迷药让你全身无力，挣扎不了。”

两个妹妹原来都死在了郭家人手上！雪梅脑中闪过三个女孩子相依为命、相互为伴的日子，雪竹的娇憨、雪兰的戏谑的神态还历历在目，但是她们都已经惨死了，自己还沉浸在自己的爱恋失落中，而现在轮到自己了……

站着角落的少年尹念已经眼睛都红了，他抓紧拳头，冲上去想解救那个可怜的女子。但是他的手划过雪梅和郭聪的身体，好像轻烟飘过了大树，轻烟过了大树依旧。

他师父蹙着眉，轻轻的制止了他：“没用的。这是记忆，是已经发生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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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念回头看着师父，眼泪刷刷的落下来。

“取了心有何用？”雪梅颤抖着问。

郭聪轻蔑的看着她，她手脚已毫无淡金色光泽了，回流起点已经到雪梅的膝盖处和手肘处了，她无力回天了。

“不妨告诉你。父亲母亲那次出门，在迷雾中走进了一个神秘的庙宇，庙里的高僧告诉他们，如何让我的心开窍……”

一个仙气满身的白须老和尚告诉郭老爷和夫人：“寻常男子开了六窍，少的也开了五窍。而令公子心仅开了四窍，太过愚钝了。”

郭老爷和夫人立刻跪下苦苦哀求，并奉上了满车珠宝，才得白须和尚传授一个方法。寻找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先用灵珠把其灵气吸引到心脏，再把心之灵气转给郭少爷。此法有两个要求，第一，除了七窍玲珑心，这个女子必须是八字相合；第二，也需要此女和郭少爷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才能气息相通，不然转移很难成功。

“如何得知此女是否有七窍玲珑心？”郭夫人问到了重点，生辰八字可以算，与郭聪的生辰八字相符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担心儿子无后，那些年寻找后也买了雪梅等三个八字相合的丫头。但是玲珑心又看不到……

老和尚摸着自己的白胡须，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女子开窍高于男子，一般灵秀些的女子都是开了七窍的，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女子。”

郭老爷也问：“那七窍玲珑心如何转移呢？”

白胡子和尚附在郭老爷耳边轻轻传授，郭老爷听得脸色惨白，但是独子这么痴傻如稚儿，夫妻百年之后他又怎么办呢，也别无他法了。

郭老爷和夫人在回程的马车上商量了一下，雪竹最会念书，先用雪竹试一下。毕竟红绳上只有四颗灵珠，尝试也得找灵秀些的女子。当郭聪吃了雪竹的心做成的药膳，效果如此良好，甚至让人觉得郭聪已经无异于常人了。如果不是“二表小姐”雪兰察觉了什么异样，想偷偷逃离郭府，郭老爷和夫人还没打算继续转移心之灵气的。但是既然雪兰发现了，她就留不得！

吃了两颗心后，郭聪变得非常精明，郭夫人就把事情告诉了他，郭聪拿着剩下的两颗灵珠，计划着何时把六窍心再开一开。

听到郭聪说完，雪梅看着心如寒铁的曾经的爱人，眼泪不停的流下，心如死灰的低声说：“……是我爱错了人……但是二妹和小妹何其无辜？”

她全身的光点已经在木珠的吸引下集中到了胸口，除了心头发热，身体已经失去了生气了。

看着差不多了，郭聪从鞘中抽出匕首，对着雪梅的胸口的插进去，不管血一下子涌出来，郭聪的手伸进胸腔，抓住了跳动的心、往外生生的拉扯。

是绝望了！但是二妹、三妹……不！

雪梅突然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红眼，眼中一片凄厉的光，她心里反复诅咒着：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把心给你，我不愿就这样死去，我要报仇！

在反复的诅咒中，周围的一切的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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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记忆的迷雾散尽，尹念和师父看到，他们又回到了这片树林，月光下树林如此清晰。眼前的幽幽蓝色身影也清晰了不少，那正是一脸惨白的雪梅。

尹念一摸脸色，一脸的泪水，他乞求的看着师父。师父抚了抚他的头，懂得他想说什么。

雪梅看着眼前的师徒，自嘲的说：“看到了我这个鬼的记忆，是不是觉得我很惨？郭聪杀了我后，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心开了七窍，但是确实一帆风顺，还娶了公主。你们不是公主府请来的法师吗？是要收了我？”

师父拍了拍灰白袍子，眼睛里闪出精光，口气却是淡淡：“在公主府这样小打小闹的晚上闹闹鬼、吓吓人，你就满足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女鬼雪梅和尹念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要报复，就要做点大事！”这位长相素雅的年轻师父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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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师徒慢慢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师父真要帮这个鬼吗？”尹念挠着头，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嗯。”

“但是你不是收了定北公主的金锭子当定金？”收了金子，不干活也就算了，还帮女鬼，这有违本行当的操守吧？虽然身为徒弟，尹念也悄悄的对师父做了个鬼脸。

“是收了钱。”师父狡猾的一笑说：“昨天我对公主说得明明白白的，你没听到？我说一定不让鬼再闹腾了。现在女鬼还会闹腾吗？”

师父说话真是有玄机。尹念连忙捂住腰间，腰间的乾坤袋没什么变化，那个鬼安安静静的呆在袋子里了。

“那，师父为什么不灭了这个鬼呢？”对付鬼，一般就是两个方法，如果是恶鬼就直接灭了，鬼就消逝了；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解除其怨气，超度它，这样鬼差会来接走它，还可以进入轮回再投胎。尹念一边说，一边留意乾坤袋，希望女鬼可别听见了。

师父转过来，定定的望着徒弟：“你不是觉得她可怜，已经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了？”

只有眼泪，没有鼻涕好不好？尹念腹诽着。不过师父帮助女鬼是因为自己吗？“所以，师父打算帮她，解除她的怨念？”

“嗯。”

“但是，师父真的要帮她？”师父下山完成世俗间的任务，不是为了金子吗？这个女鬼肯定是付不出金子来的。而且，鬼，大家都觉得不是好东西，谁会去帮鬼呢？

“……师父，大道，不是讲究的是除魔卫道吗？”尹念把前山师兄师姐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搬出来了。

除魔卫道？师父抬了抬眉毛，露出一个与我何干的眼神，淡淡的说：“依心，足矣。”

依心而动，听从心的指挥就够了。不像满口正经的名门大派的虚伪，隶属仙山却是不被注意的一个旁支，我们这一旁支这样很好。“嗯！”尹念笑了，重重的点点头。

但是马上，目光扫到前方，他又要哭了：“完了……”

城门就在眼前，但是已经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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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定北公主府邸。

前夜露宿在城外的师徒上午在客栈好好休息了一番，下午才到公主府汇报。

坐在大厅主位的定北公主年纪不大，虽不美貌，但是从小养尊处优，还是贵气十足。听完师徒的汇报，她面露喜色：“真的收了？哪来的脏东西，居然进了我府里……成道长辛苦了。”

被唤作成道长的青年人连忙略微弯腰：“不敢不敢。外来游荡的野鬼而已，不知分寸居然敢来打扰贵人。现在公主不必介怀了。”

公主的玉指一扬，身边的贴身丫头立刻捧出了一个沉甸甸的方形大盒子。公主客气的说道：“昨晚，道长追着动静出去了以后，府里就宁静了。请道长收下，一点心意。”

青年也不客气，接过盒子，递给徒弟。尹念接住，眼睛立马直了。哇，好沉，都是金锭子吗？师父好会挣钱啊……

公主也没想到“成道长”接得如此爽快。修道之人不是视钱财如云烟吗？而且听介绍人说眼前这位成道长来自仙山孜罗山，那可是个修炼出过几个上仙的脱尘之处。眼前这么俗的人，真是来自孜罗山？冒充的吧？

公主瞪大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师徒，但是他们长得如此平凡，平凡到转头就无法想起他们的面容，毫无一点仙气，肯定不过是江湖术士。管他呢，只要能除了这鬼怪，谁都行。

门口仆从来报，驸马从翰林院回来了。公主连忙整理姿容，迎了上去。

“成道长”和尹念鞠躬后，从侧门离开，看到驸马郭聪正威风八面的走进府里来。他果然是那个女鬼记忆中的模样，但是更加意气风发。

人的模样，但是内心却不是人。尹念翻了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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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翰林院编修兼定北公主驸马郭聪坐在自己房间，心里却不是很痛快。公主今晚又没有挂上红灯，也就是说，不邀请驸马前往。

公主虽然和自己相敬如宾，但是郭聪还是感觉到了，她对自己似乎有些不满，她总是提到探花郎对铃公主的温柔蜜意，好像在暗示要他学习。只会阿谀奉承，讲话低声下气装温柔哄女人，一个妖男而已，真不知铃公主和自己的妻子为何都那么看重他？

温柔？真做不来。不过说起来，上次用了雪梅的心后，自己却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远不及开始两次有效。难道是施法的方式不对，失败了？还是雪梅那个丫头本来就没有七窍玲珑心？

他摸了摸怀里，还有一个木珠，还有一次机会，他低声自语：“我要尽快另找一个八字相合的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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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他还有一颗珠子吗？他会尽快另找一颗七窍玲珑心，我猜。”师父断言。

客栈房间里，除了师徒，还有从乾坤袋里放出来的女鬼雪梅，她依然是蓝幽幽的飘忽的影子状。

尹念不解：“为啥？”

雪梅愤恨的说：“因为他很贪婪，他肯定不满足现在的状况，他想要更多。”

师父点头表示赞同。

“成道长……您有何办法？”雪梅急切的问，她想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我不是道士。”灰白衣衫的师父纠正。对公主懒得解释，但和这个女鬼还得共处一段时间，还是说清楚吧。

“啊？”雪梅看看师父的衣衫，好像确实不是道袍，再看向尹念。

尹念耸耸肩：“我们不是道士。是术士。”

有什么不同吗？雪梅以前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家女子，她不懂。

尹念解释道：“道士就是那种拿着扫把舞来舞去、用纸来画符来做法的那种人。我们术士，也就是术者，是一种修行者，借助外物来施术，但是基本不用符。”

“是拂尘！哪里是扫把！”连拂尘和扫把都分不清，师父非常头疼怎么教出个这徒弟，他揉了揉太阳穴，温和的自我介绍：“我是术士成海。”

尹念也笑眯眯的自我介绍：“我叫尹念。师父带着我是在孜罗山修行的。”

“孜罗山？那不是一座有仙人的仙山？”雪梅不由的叫出声来，连她这种闺阁女子都听说过的著名的修仙之山，这座山坐落在蜀国和西部莽荒之间，延绵千里，主山脉上仙气缭绕，很多想修行之人在山脚绕来绕去，却找不到进入主山脉的路。

孜罗山原来在俗世间还这么有名？那师兄师姐们是仙人吗？尹念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其实也不是孜罗山派的主支修炼者，他们是纯修仙的。我们这一系是孜罗山派的旁支。”

成海点头，笑道：“我们是后山派。别提他们了，他们纯修仙的可看不上我们这种修术的。还是说说雪梅姑娘的事吧，为了报复，你愿意付出一切？”

绕回主题了，雪梅坚定的点头。

成海眯了眯眼睛，指着雪梅微微隆起的腹部：“这个你也愿意用上？”

“啊？”雪梅才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一起死去的孩子。

“还没出生就死去的，是鬼胎。用他来诅咒，连神佛都可以毁了。”成海的笑容有些深意。

“啊……不不，不能。”雪梅连连后退，捂住肚子，好像生怕成海伤害孩子。即使没有出生，但是已经有了感情，决不能利用他。

成海似笑非笑的抬了抬眉毛，说：“不能用最有效的法子，那我们只能用笨办法了。”

“师父，什么办法？”尹念十分好奇。雪梅也瞪大了眼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您是要雪梅去摘了那个坏人的心吗？虽是一颗黑心，但是也太血腥了。”尹念一想到取心的残忍画面，感觉想吐了。

成海无奈的看了尹念一眼，说：“我怎么收了个这么憨的徒弟？”

雪梅倒是听出了成海口气其实是宠爱，并非嫌弃。她浅笑着问：“重新夺走他的心之灵气？”

“嗯。”成海看了看雪梅，说：“我想你是有七巧玲珑心的，但是由于意志坚定的极度不愿，所以你的心之灵气并未转给他。”

“那如何做？”雪梅和尹念都问。

“只要他使用这个异术，就有办法。先要诱惑他使用最后一颗珠子。”

雪梅马上领悟了：“如果有与他八字相合的玲珑心女子出现，他可能会动手。……但是即使能找到，也不能让那女子置于危险中。”

她是善良的，时时考虑着他人。成海心里赞许，觉得这个女鬼值得一帮。

尹念看着眼前的一切，林小雨师姐的话在脑中闪过：“小念，你若希望他喜欢你，好歹首先要让他觉得你是个女人吧。成天打扮得不男不女的，你家师父他估计都忘了自己捡到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了。”

对！

“……我去吧。”尹念看着师父，说：“我修行了数年，应付一个凡人还是容易的。”

雪梅听到这里，才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不太修边幅的“少年”，她五官秀致，有一种少女灵动和稚气，原来，真是个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