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八章 有狐绥绥(1 / 1)加倍使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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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弈之扶着余穆兴坐上殿中上首的椅子,自己回到案前,神色忽的阴沉下来,“你可知怀庸侯此次保举的副将是谁?”

“回陛下,是令文公申屠明远的独子,名叫申屠镇。”

余仲礼参审了那桩冤案,余穆兴在彼时也才十几岁,听闻申屠明远不堪折辱而在狱中自尽,甚是震惊,到如今依旧心有戚戚。每当有人提及此案,他们都是三缄其口,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人拿住把柄。

“申屠公当年含冤下狱,自戕触壁,父皇因此革了他家官爵。”

“申屠家从前朝始,世代盘踞金陵,如今势力仍不可小觑。江淮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莫庆书、金陵布政使司参政储永铭等人都是令文公世交。”

萧弈之拿起一封奏疏,用指腹轻轻敲着,说道:“子敬兄,朕要交给你的任务,就在他身上。令文公忠直不阿,为人敬仰,朕必善待善用其子,不能寒了老臣丹心。”

余穆兴抬头望着皇帝的眼睛,“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在暗中保护申屠公子?”

“还是子敬懂我。”与亲近的人交谈时,萧弈之便不自称“朕”。

“臣领旨。”

余穆兴知道,当年陷害申屠明远之人是怀庸侯旧部,难保这桩天大冤案不是陆同端的手笔。而今他却不计前嫌,举荐申屠镇为副将,目的在于把申屠氏这个有名望、有实力的家族捏在手里,为己所用,难保不会借势做出对朝廷不利的动作。

监视陆同端、保护申屠镇都是锦衣卫镇抚使余穆兴的任务。皇帝此举杀鸡儆猴,同样是在试探余家对他的忠诚。

“这申屠镇与怀庸侯非亲非故,为何如此听话?”萧弈之喝了一口热茶,一阵潮湿的水汽腾到脸上。

“回陛下,申屠镇与怀庸侯府有裙带关系。他前些日子新婚,娶的就是侯府三房的大小姐他的义妹是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谢晟的女儿,早年和怀庸侯长子定了亲。”

“怀庸侯长子?不是才殁了吗?”萧弈之微微蹙眉。陆澄亡故这件事他知道,且九月初陆同端才递表立次子为世子。

余穆兴说道:“先世子于七月初五薨逝,据探子报,谢氏一日后即入府为其守寡。”

萧弈之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不禁握紧了有些烫的杯子,“守望门寡?这个女孩多大了?”

他不得不保持警惕。这些人的动作也太快了,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要挤进怀庸侯府唱大戏。

“现今十五六岁的年纪。真是可惜了,给一个死人赔上大好青春!”余穆兴拍案惋惜。

“朕倒有些想起来了,她母亲与太后同出兰陵唐氏,谢晟……是仁明十三年因结党并受财枉法获罪加役流,他什么时候刑满回乡?”

“臣昨日恰巧在刑部看见大赦犯人名单,应该就在近日了。”

“这谢家女儿可不简单啊!”萧弈之微眯双眼,用四根手指敲着桌案,越发觉得此事神秘。

怀庸侯府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驱使她无论如何都要去一探究竟。

对于谢疏影本人,萧弈之原先也是远远见过一面的。只不过当时他还是庸庸碌碌的楚王,因被母亲管得太严了,情绪压抑得快要生病,才在父皇默许下偷偷逃出皇宫玩,并且冒充母族表兄的身份,去参加了兰陵庄老太君举办的七夕游园夜宴。

谢氏聪颖非常,时年九岁,却已才名远播,在宴会当场作出了一篇塔园赋。那篇赋他后来看过,文笔雄健,气魄慨然,如果不是笔者署名“谢阿蛮”,众人恐怕都要以为这是哪位铁血将军所作。

而且,他站在高处回廊上依稀瞧见,众人簇拥下的谢阿蛮长得清秀好看,至少是不逊于他的母妃的。在那些庸脂俗粉的衬托下,就更是优雅脱俗。

小少年的心中,不能不为这份纯真的美好而震颤。

当时,萧弈之还产生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若这女孩将来能做他的妻子,站在他的身边,他们携手游遍这大好河山,春日于京城赏花弄月,夏日在西湖折荷看柳,秋日去青城登高望远,冬日回江南赏雪论诗……一辈子就这样悠然而过,该多好啊!

可这个念头很快消失了。这样优秀的女子,是他萧弈之根本无法得到的,或者,是他得到了也无法掌控的。但,若他无法掌控,这个谜一般的女子便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利刃,最终将插在谁的心头,不得而知。

……

“陛下英明!臣素知本朝并无前朝礼教陋俗,民间丧夫女子改嫁者远胜守寡者,何况谢氏极为年轻,为何这般急不可耐要去守望门寡?定然另有隐情!”余穆兴恍然大悟,主动投诚。

萧弈之方才回过神来,忽然觉得舒心,唇角勾起,笑道:“子敬,恐怕朕还要劳烦你做些事了。”

余穆兴又颔首跪下,“臣鞠躬尽瘁,谨遵陛下旨意!”

“你去查清谢晟的所有亲眷关系,”萧弈之顿了顿,“除了唐家。派人保护他们安全。”

“那谢氏呢?”余穆兴可以察觉到圣上对于谢氏别样的好奇。

“多派几个人手去怀庸侯府,把陆同端和她都看紧了,有异常随时告诉朕。”

萧弈之目送余穆兴出了殿门,望着随风飘摇的纱帐,暗忖道:“陆侯,你这是故意叫朕知道,想探朕的底线吧?那朕就等着你,看你下一步落子何处!”

接着两道影子闪过,萧弈之回神凝眸,发现是皇后带着刚下学的萧擎过来请安。

萧弈之一把抱起颟顸的萧擎,逗弄他说:“春生最近又长胖了许多,父皇都快抱不动了!”

萧擎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开心得咯咯大笑,“父皇,春生没有长胖!念书太累了,春生明明瘦了!”

萧弈之微笑着打量皇后母子俩,问道:“春生辛苦了,跟父皇讲讲,今日太傅教了些什么?”

“父皇也辛苦了。太傅讲了诗经!”萧擎难得见父亲对自己的学业如此上心,于是越发显得神气,昂首挺胸。

“哦?是哪一篇呢?”

“是卫风有狐。”

“春生可会背了?快念给父皇听听!”

“儿臣会背!”

萧擎仰面朝天,边思量边背诵: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这篇有狐,讲的是一只等待情人的、守寡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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