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过来!没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贺昌瑞怒气稍歇,不想被家里的下人看了笑话,便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
“逆子!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到了书房,贺昌瑞拍着桌子怒骂道。
“父亲何必这般疾言厉色?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想着再继续隐瞒。”贺明晗看向父亲,开口道:
“论天赋和能力,我哪一点都不比二弟差,但自我记事起,就不断有人告诉我,我是庶出子,即使身为长子,也是身份尴尬的庶长子!我原以为父亲不在乎这些虚名的,可后来呢?父亲向太傅引荐了二弟,他便成了太傅的门生!所以,如今他是堂堂大理寺少卿,而我却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七品编修!”
“我从未向张太傅引荐过长溪!”贺昌瑞颇有些无力道。
“那就当是这样吧。”贺明晗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显然并不相信父亲的说法。
“若是如此,大哥恨我,有仇有怨冲我来就是,何必将怨气撒在我妻子身上?”贺长溪对这些陈年往事没兴趣,他只是忍不了自己的妻儿被欺负。
“你妻子?”贺明晗不屑道:
“我与她无仇无怨,何必冲她?不过是想看你没了嫡子,会如何对待你的庶长子罢了。”
“混账!”贺昌瑞大怒,抓起桌子上的茶盏就对着贺明晗砸了过去,茶盏砸在贺明晗身上,滚烫的茶水瞬间沾湿了一大片衣襟,可贺明晗却眉头都未皱一下。
“父亲这般恼怒可是儿子说到您的痛处了?”贺明晗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接着道:
“将我们母子捧高的是您,将我们狠狠摔在地上的还是您!儿子不过是好奇想看看,二弟将来是否也会像您一样罢了!”贺明晗说出在心中积了多年的郁气,整个人似乎轻松不少。
“你!”贺昌瑞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父亲!”贺长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贺常瑞。
“你这个逆子!”贺昌瑞顺了顺气,好半天才缓过来。看着直挺挺跪在眼前的儿子,贺昌瑞瞬间老泪纵横。
“你如此狠毒,我贺家是容不下你了!你带上你的妻女,自立门户去吧!”
“父亲,万万不可!”贺长溪虽不喜这个大哥,可父亲若这般将贺明晗赶出门,不仅贺明晗这辈子抬不起头,便是整个贺家都要担上教养不严的名声。
“你不必为我求情!”贺明晗口中说着,脸却转向了一旁。
“父亲,大哥虽误入歧途,可好在弗瑜并未中毒,且方才来之前弗瑜一再叮嘱,莫要为难大哥。”
“你听听!事到如今,你要害的人还在为你求情!你良心何在?”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儿子,贺昌瑞也不过一句气话罢了。如今听贺长溪这般说,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好歹他的儿子还有顾念手足情谊的!
“弟妹,她竟是这样说的?”贺明晗看向贺长溪,眼神中隐隐有了愧疚之色。
“是。”贺长溪点点头并不看他,心里到底还是难以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贺明晗眉头紧皱,似乎想不清楚这是为何。
“你自请下放,离开京城吧!我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往后还是离远些好!”贺昌瑞心灰意冷的摆摆手,示意贺明晗离开。
“是。”贺明晗深深的看父亲一眼,磕了个头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长溪,是为父对不住你呀!”贺昌瑞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看向儿子的眼神充满了愧疚。
“父亲,您别这样。每个人的活法不同,您只能引导我们走正途,却无法一直领着我们走。”贺长溪不禁扶住父亲,低声劝慰。
父子三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凌氏那边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吧,你与大少爷如何串通,陷害二少夫人的?”凌氏看着跪在下首的珍儿,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这个服侍了自己多年,乖巧伶俐的小丫头,竟然有着这么狠毒地心肠。
“夫人,奴婢只是,只是一时糊涂啊夫人!您饶了奴婢吧!”珍儿早已被吓傻了,这件事的后果她不是没想过,可想是一码事,事情真到了眼前,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活命,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否则,现在就让你浸猪笼!”凌氏一拍桌子,眼神凌厉的看向瑟瑟发抖的珍儿。
“夫人饶命!我说!我说!”珍儿吓的连连磕头,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哪里还有平时娇俏的模样。
“是大少爷,大少爷当时给了奴婢药,让奴婢找机会下到二少夫人的吃食里,事成之后······”珍儿为难的不知再怎样说下去。
“事成之后如何?还不快说?”龚妈妈见凌氏面露不耐,便开口问道。
“大少爷说,事成之后便将奴婢收了房。”珍儿低着头小声回答。
“将你收房?可问过我的意见了?”凌氏冷笑一声,看着珍儿道:
“如此,你就敢对自己的主子下毒?珍儿,从前我真是小看你了!”
“夫人饶命!奴婢也不是自愿的,都是大少爷逼我的!夫人饶命啊!”
问来问去,珍儿一口咬定她做这些事都是受人指使。就在这时,贺长溪派身边的小厮过来传了句话,凌氏听后,神色复杂的看了地上跪着的珍儿一眼,这才开口了结此事。
“不管是不是受人指使,你既然敢对自己的主子下毒手,便不能再留你!”
“夫人!奴婢真的是受人指使啊,夫人!”珍儿闻言瞬间崩溃,哭着就要向凌氏爬去,却被一左一右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堵了嘴拉下去!”凌氏心有不忍,却不得不狠狠心,将珍儿处置掉。
“是。”
珍儿被堵住嘴带下去,自是没了活路。凌氏望着珍儿被带走的方向,心中多少有些难过,到底是服侍了自己多年的人,原想着是要留她一条活路,可为了那个逆子的名声,为了自己儿子的名声,更是为了整个贺家的名声,珍儿不得不死。在这些面前,她的命是微不足道的,怪就怪她没投个好胎吧。
“找个风水先生给她看块墓地吧,保佑她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凌氏叹了口气,喃喃说着。
“是,夫人莫要伤心,您菩萨心肠怜惜她,可这事本就是她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龚妈妈看着自己主子如此,便出言为她宽心。
“这事,就这么过去吧,以后莫再提了。”说罢,不等龚妈妈回话,凌氏便起身回了主院。
贺昌瑞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五日就把贺明晗外放的事敲定了。
“翰林院的编修你觉着委屈,我为你谋了个知县,虽说都是七品,却也是操持着一方天地黎民的吃喝大计!既然做了父母官,就做个样子出来,关起门来不管怎样,可出去后别再堕了我贺家的名声!”
“是。”贺明晗这几日一直闭门未出,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明日一早,你去领了文书与官印,收拾收拾,早些赴任吧!”
“好。”贺明晗点头应下,平静的转身离去。
三日后,一切准备妥当,贺明晗带着妻女一同离京,去了自己即将赴任的西南边陲县城——荥县。
日子一如既往的过着,诚王在西南边境遍寻不到女儿的踪迹后,便失魂落魄地回了京城,如今偶尔也参加朝会,只是人再没了从前那股子精神,此情此景看在庆成帝眼中,心中不免又是一番伤感。
“今天郎中把脉,说柳姨娘那边估摸着还要再等上几日。”张弗瑜低声说着话。入了四月天气变暖,身上单薄的春衫显然已经挡不住她快五个月的孕肚了。日暮时分,夫妻二人坐在廊下闲聊,贺长溪的手放在妻子微隆的小腹上,感受着胎儿的动静。
“好,你看着办。”张弗瑜为人如何,贺长溪很是清楚,若他问的太多,倒显得不够信她。
“孩子动了!你可有感受到?”贺长溪只觉得妻子腹部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他的手也感受到了这轻微的震动,惊喜之余,心中也不禁一片柔软。
“少夫人!柳姨娘那边怕是要临盆了!”
二人说话间,就见翡青带着慕松轩跑过来报信的丫鬟桃儿一起进了院子。
“什么?不是还有几日吗?”张弗瑜诧异的问道。
“是,是柳姨娘饭后消食,不小心摔了一下,接着就见红了!”那丫鬟十六七的模样,此时跑的满脸是汗,一脸急色。
“翡青,快派人去请大夫!”吩咐完翡青,张弗瑜转而对报信的丫鬟道:
“稳婆就住在府里,你先带稳婆过去,我与少爷稍后就到!”
“是!”那丫鬟倒是个利索的,得了吩咐,立马就跑去叫稳婆了。
“柳儿这是头一胎,一定害怕!我先过去,你后面过来吧!”当年贺清浅出生时,贺长溪正巧去赈灾,不在京中,等他回来时,女儿都快满月了。这是他第一次等待妇人生产,心中不免有些慌乱,撂下一句话,不待妻子开口,贺长溪便大步离开了院子。
“······好。”许是孕中女子情绪容易不稳,看着丈夫匆匆离去的背影,张弗瑜一手抚着小腹,忍了再忍才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下去。
“少夫人······”珊彤走过来,扶住张弗瑜,甚是担忧。
“无妨,春日里风大,不小心迷了眼。咱们还是快过去吧!”张弗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完,便去了杨柳所在的慕松轩。
方进了院子,就听见柳姨娘撕心裂肺的叫声,听得张弗瑜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夫和稳婆来了吗?”张弗瑜定了定神,问一个刚从产房里出来的婆子。
“来了,大夫把了脉,脉象正常,接生的稳婆也说胎位正常,头一胎总得时间久些,少夫人莫担心。”
“可柳姨娘怎么叫的这般······凄厉?”张弗瑜脑子里能想到的,似乎只有这个词比较适合她。
“柳姨娘养尊处优惯了,许是太怕疼!”那婆子略显不屑的说完,便去忙手头的事了。
“相公别急,我方才问过了,柳姨娘胎位和脉象都正常,不会有事的!”张弗瑜见丈夫急的来回踱步,连忙上前宽慰。
“她都叫成那样了,哪里像没事的样子?”贺长溪向产房的方向看一眼,并不大相信妻子的话。
“不是还有几日吗?怎么今日就发动了?”正说着话,凌氏也赶了过来。
“母亲,柳儿叫的这样惨,不会有事吧?”贺长溪看见母亲凌氏,连忙上前问道。
“一个妾室生孩子,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凌氏瞪一眼儿子,小声斥责一句。
“大夫那里怎么说的?”凌氏看向儿媳问道。
“脉象和胎位都正常,母亲放心。”
“嗯,头胎时间长些是正常的,你别在这里晃来晃去,让下人们看你笑话!”凌氏点点头,又看向儿子道。
“是。”
自己疼爱多年的妾室如今躺在里面,叫声那么凄惨,贺长溪哪里能放下心?
“相公,我在这里陪你,柳姨娘一定会平安产下孩子的。”张弗瑜从未见过丈夫这般心神不宁的模样,心中吃味的同时,又不忍看他这样,便走过去,伸手握住贺长溪的手轻声宽慰。
“好。”手中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贺长溪心中一动,不禁道:
“当年浅儿出生时,我竟不在你身边······”
“相公能不能答应我,这个孩子出生时,守在我身边?”贺长溪虽并未说什么煽情的话,可张弗瑜愣是瞬间便泪湿了眼眶,继而泪中带笑的看向丈夫。
“一定!以后再不会让你受苦了!”贺长溪看着妻子,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夜色微凉,过了晚饭时辰,杨柳这边还没动静,凌氏却是等的有些困倦了。
“母亲,柳姨娘这边有儿媳看着。您若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等孩子降生了,我立刻让人过去给您报喜,您看如何?”张弗瑜语气轻柔的开口。
“也好,你如今怀着身子也别守在这里了,累了尽管歇着去,大夫也说了,杨柳这一胎稳当着呢。”
“母亲放心,儿媳省得。”张弗瑜送走了凌氏,自己却并未离开,一直陪着丈夫守在外面。
杨柳这一胎算是顺利,黄昏时发动,到了夜里子时,一声婴儿的啼哭便传了出来。
“相公,孩子出生了!”张弗瑜听到声音,连忙提醒有些茫然的丈夫。
“生了?”贺长溪忽然间就手足无措的愣在那里。
“恭喜二少爷,二少夫人,喜得千金!”稳婆收拾干净,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从里面走出来道喜。
“她怎么这样小?”贺长溪倒是不甚在意杨柳这一胎是男是女,只是看着抱到眼前的孩子,皱巴巴的皮肤红红的,脑袋还没个杯子大,这与他第一次看见浅儿时的印象完全不同。
“刚降生的孩子都是这般小的,等过几日长开了就好看了。”再过几个月,张弗瑜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如今看着稳婆怀抱中的婴儿,只觉心中一片柔软。
“是吗?”贺长溪实在难以想象,眼前又小又皱的小东西,如何变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产房收拾的差不多了,相公去看看柳姨娘吧。”张弗瑜微笑着提醒丈夫。
“好,我进去看看,时间很晚了,你怀着身孕,实在不宜太过劳累,早些回去歇着吧。”
“知道了,相公快进去吧!”此情此景下,丈夫还惦记着自己,张弗瑜心中一阵温暖。
待贺长溪离开以后,张弗瑜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吩咐翡青给稳婆和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发了赏钱。一切忙完,张弗瑜看了眼柳姨娘的屋子,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