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晨光熹微清和,芳草未歇。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行驶在大道上。
“小姐。”
轻风徐徐吹来,掀起帘子一角,莫问左手握着竹简,右手食指轻点在竹简之上,一字一句地细细触摸着。
“你身体不好,在马车上就不要看书了罢。”忠伯悠闲地驾着马车,他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莫问认真读完一小段,才心不在焉地咕哝道:“就一会儿。”
坐在一旁的贞姨摇头失笑道:“诶唷,我的姑娘呐。您这打发人的话,半个时辰前就已听您说过了。”
“这下好了罢。”老被打断,莫问也没了兴致。
见她双手一拢,贞姨忙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竹简,搁置一旁。
忠伯眉眼一笑,再接再厉道:“此时空气清凉,要是小姐能睡上一觉便更好了!”
这是除了沐哥哥,世上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人了!
莫问想了想,实在不忍违背。
闭眼靠着马车,柔声道:“好。”
太阳冉冉升起,沿途人渐渐多了起来。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几匹精壮高大的马从后疾驰越了上来。举目望去,他们所经之地,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忠伯眉头一皱,忙收紧缰绳,将马车避让在一旁。
就在擦肩而过之际,那一马当先的灰衣劲装青年猛的勒停了马,掉转马头,朝忠伯拱手,问道:“请问马车里的可是莫问莫姑娘?”
忠伯心下暗惊:难不成那嗜血楼的人又来了?
手掌一翻,将莫问给的预备毒粉握在手心,面上却佯装出一副听不懂的神情。
“莫姑娘?还有姓莫的?”
那人静静盯了忠伯一会儿,像是在确定什么,片刻后,他突然翻身一跃,跳下马背,恭敬而客气地道:“在下蜀中萧成,奉家主之命,特来此接莫姑娘。”
忠伯盯着他腰间的佩刀,又看着他身后那几个人,腰身都配有刀,看上去身手很矫健的样子。
“你家主是?”
“蜀中李氏。”
莫问正睡意朦胧,忽闻外面马蹄纷乱、人喊马嘶,嘈杂不堪。
“忠伯。”
忠伯一直留意着车里的动静,忙回应道:“小姐?”
莫问揉着僵硬而酸痛的脖子,隔着帘子问:“到哪了,为何如此嘈杂?”
忠伯看着萧成,淡淡回道:“是蜀中李氏,说是派人来接您的。”
贞姨挑开窗帘一角,挑眉问:“蜀中李氏?可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商贾李氏?”
萧成对着马车,躬身道:“正是。”
贞姨:“求医?”
萧成:“是。”
莫问掀开帘角,“李瑾瑜又犯病了?”
萧成不答反问:“莫姑娘认识我家公子?”
莫问也不答,顾自提问:“他这次没找济先生?”
“莫姑娘说的可是济神医?”萧成终于接了她的话,却也是个问句。
默了片刻,莫问又问:“急吗?”
贞姨见萧成迟迟不答,不由伸长脖子,问:“姑娘问你,急吗?”
萧成似在措词,半晌才嚅嗫着道:“……尚可。”
莫问:“……”
贞姨习惯性的回头看了眼莫问,见她蹙眉,又伸出头,“尚可?急就是急,不急就是不急!‘尚可’是个什么意思?”
萧成:“……”
莫问想不明白了,李瑾瑜怎么派了这么个怪人来。
“……走吧。”
萧成完全没想到,她竟如此轻易便同意了。
忠伯见他愣在原地,淡淡提醒道:“萧公子带路吧!”
萧成转头吩咐一声,两人在前开路,其余几人都跟在马车之后,他自己骑着马,散步似的跟在车窗旁。
“他为什么会找我呢?”
萧成想这莫姑娘可能喜欢自言自语,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索性低头数着马步。
隔了会儿,又听她问:“济先生可在府上?”
“不知道。”
莫问叹口气,又问:“那你知道什么?”
“……”萧成垂头,默默看路。
莫问悻悻地放下帘子,靠着马车,闭目想着又要见他了么?李家瑾瑜。
莫问想,或许上天是公平的,赐予你独特的天赋,必然也会让你失去另一样。
李家瑾瑜,排行老四,聪敏擅商,却因心脏先天不足,终日与药为伍,是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曾被人断言活不过十岁,不过他十岁那年被游历到蜀中的神医济先生救了……
李瑾瑜如是!
她自己亦是如此!
莫问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那人自八年前救了李瑾瑜,后面每年都会去李府为他医治,有时还会带她同去。李瑾瑜怎么会来寻自己?难道那人出了什么事?
莫问想着想着,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忠伯,我们走快些罢。”
“是。”
◇◇◇◇
翌日华灯初上时,几人终于到了李府。
李府早已收到消息,莫问一下马车,便被管家领进荷园。莫问刚洗去一身的疲惫,管家又差人送了吃食过来。
莫问边吃边问:“李瑾瑜呢?”
那侍女道:“四公子出去了,还未回来。”
筷子一顿,莫问惊讶道:“出去了?”
“好像是哪个铺子出了事,公子亲自去处理了。”
那人曾说,他的心先天不足,若不好好将养,恐活不过二十!
他们李家人,包括李瑾瑜,都是知晓的!
莫问最讨厌不遵医嘱的人了,闻言不由嘲讽道:“偌大的李府,只有他一个病秧子才能处理过来?”
“……”侍女虽不明所以,却也碍着管家的吩咐不敢随意多话,只得埋头谨慎地站在她身后。
“什么时辰了?”
侍女小心道:“快到戌时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不待侍女回复,她又怒气冲冲地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关我何事,想来他身体已经无恙了,撤走吧。”
“啊?”
“将饭菜撤走!”莫问语气很是不善。
侍女见她没动几下筷子,碗里的饭也没吃一口,想劝慰她多吃些,又担心惹火她,只唯唯诺诺应了声:“是。”
“我先睡了,不要来吵我!”
“是。”
李瑾瑜是戌时四刻回的府,知道莫问一个时辰前刚到,正要去找她,便听侍女绘声绘色地说了此事。
李瑾瑜闻言哭笑不得,“无事,她针对的是我。”
挥退侍女,他望着荷园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两年不见,这性子却是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