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生了我,又弃了我……”
“可是他留下我一个人。”
以及莫问那声叹息……翻来覆去地回响在离魄耳畔。
离魄想着她的身世,想着她的毒,以及哪些她未出口的痛苦与艰辛……眼眶一热,离魄忙收回视线,抑住要直冲出来的热流,片刻后,分外认真地看着她。
“如果,我不走,能不能,让我,做你的家人?”
深潭里有光闪烁,目光灼灼,满是期盼。
“你和我都是没有家人的人……让我做你的家人吧,我们相互依靠,彼此照应。”
半晌莫问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很平淡。
“你是因为我看不见,因为我的身世经历,在可怜、同情我吗?”
“不是。”
“……你不报仇了吗?”
她还记得初遇时,他身中异毒,满身伤痕,命在旦夕……她还记得他曾在梦中说要报仇……
离魄想到青衣,嗜血楼都被苏木灭门了。
“……不报了。”
莫问心里有好多疑问,她除了知道他叫离魄,其他一无所知,甚至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想做她的家人……可她不想也不敢问,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竟如此渴望亲情。
半晌她才轻道:“好。”
两人重新上路,莫问趴在离魄背上,思索片刻,道:“你多大了?”
“二十一。”
“你姓什么?”
“我不知道。”
“那以后我叫你哥哥?”
“为何?”离魄闻言,浑身一僵,脚在半空中顿住。
背上的人淡笑,理所当然道:“我才十七,你比我大呀。”
“……”
“你不喜欢我叫你哥哥?”
“嗯。”满满的苦涩爬上心头。
“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见她还在苦苦思索,他轻声唤道:“阿问。”
“啊?”
“我有名字。”
“……”短暂的沉默之后,莫问唤道:“离魄。”
“嗯。”
简单普通的一个字,莫问却觉得他的声音低沉如水,格外好听。
莫问静静地趴在他背上,低语道:“我刚说不能离开是开玩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你送我到李府便离开吧……我知道我还有家人就可以了。”
离魄抬头望了眼繁星点点的天空,牛郎织女隔着银河,遥遥相望。他的嘴角往上一勾,带起一丝浅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魄的步履时而颠簸,时而起伏,背上莫问也跟着来回晃悠,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意识渐渐涣散……
明月高挂,月华满地,夜风正是温柔,不忍惊醒情人梦。离魄却不得不轻声将莫问叫醒。
莫问靠着树,迷糊问他:“怎么了?”
“你待在这里,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轻吐出来的气息像夜里的风,轻拂过莫问的耳膜。
莫问轻“嗯”一声,不动声色的侧了侧头。
离魄走出灌木丛,才冷声道:“出来吧。”
“不亏是离魄,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一个白衣男子飞身而来,落在离魄对面。
瞥见他手中的剑,离魄眉心微拧:“承影剑?”
白衣男子抬起手中的剑看了看,点头承认道:“正是。”
离魄按住腰身的剑,道:“前辈是来报仇的?”
白衣男人看着他手里的魑魄剑,慢悠悠地道:“我今天不是来和你比剑的。”
离魄冷眼看着他,只听见那人问:“武林大会你会去吗?”
离魄点头,只想快些将他打发走。
“那到时再见。”白衣男人扬眉一笑,旋即飞身离去。
离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片刻才回神,朝莫问走去。
“刚才那人是榆次?”莫问问。
离魄轻“嗯”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莫问言简意赅,“气息。”
每个人的气息都不一样,她是大夫,以气息辨人,更不在话下。
离魄点头,背上莫问再次启程。
“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你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吗?”
“嗯。”
“什么时候?”
“八月十五。”
“在哪?”
“青城山。”
僵了片刻,莫问又问:“沐哥哥也要去?”
“嗯。”
“武林大会是干什么的?”
“比武选盟主。”
莫问虽然少下山,却也知道这武林盟主相当于江湖首领,具有号召武林人士的权威。
“你想做盟主?”
离魄摇头,“不想。”
“那你去做什……?你去找沐哥哥?”
“嗯。我答应了你,就会找到他。”
“……”
睡梦中,莫问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脸上一痒,手掌轻贴上脸颊,过了片刻手背又是一痒,手背顿时贴上额头,接着手心又是一痒……莫问眯着眼睛,不耐地揉着额头,脸颊。
“你醒了。”他的语气熟稔而亲切。
李瑾瑜?!
“唔,啊——”莫问一下子清醒许多。
李瑾瑜忍笑着道:“还没睡醒?”
莫问歪在床侧,门外一束光打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中,晕出几分温暖柔和。
“唔。什么时候了?”刚睡醒的声音里满是慵懒。
离魄眼中带笑:“准备用午饭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昨夜离魄将她送回来时,实在困顿,和离魄李瑾瑜打了声招呼,便回荷园睡下了。
没成想,这一觉竟睡到了午时!
“离魄呢?”莫问伸了个懒腰。
李瑾瑜一下想起那个藏匿在夜色之下身形孤单,神色冷厉的男子。
“他将你送回来就走了。”
“走了?”忽然想到昨夜那什么之后,离魄说过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神游的思绪还未飘远,耳畔已听到离魄暗笑的声音传来。
“可是还想睡到晚饭时分?”
莫问闻言就要起身,忽想到什么,按在床榻上的手倏然收回,“你先出去!”
李瑾瑜眸色深深的盯着她的小动作,低沉磁性的声音,打趣道:“果然长大了,还知道男女有别了!”
男女有别?
李瑾瑜语气轻巧,莫问却听得呆了又呆。
李瑾瑜以为她害羞了,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眯眼一笑,负手往外走去。
“洗漱完了,赶紧来用饭!……饿死我了!”莫问听着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离魄自那日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莫问白天认真的给李瑾瑜治病调养,夜里默读李瑾瑜专门为她收集雕刻的孤本竹简。偶尔两人也会沿着蜀都街道,慢慢地走,闻到香喷喷的小吃就驻足尝一尝;碰到有趣的就看一看,听一听;遇到感兴趣的小玩意就挑一挑,选一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