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子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被冰冷替代。
嘴唇微启,只听他语气冷漠地吐了两个字。
“没樱”
莫问低头皱眉,半晌无语。
他们都是被父母至亲遗弃的人,只不过苏沐被父母至亲卖掉的时候已有八岁。
在旁人眼里,出生被弃应该比八岁被卖更令人同情怜惜吧。
可莫问觉得比起苏沐,她更幸运一些,毕竟婴儿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有得到拥有过,但八岁的孩子却能记住很多了……得到再失去,她宁可从未拥有过。
“沐哥哥。”
苏沐轻“嗯”一声,回头。
夜里的风有些大,吹落好多树叶。
两人间隔几步,苏沐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
幽幽的夜色下,女子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仿佛再大一点风就能将她吹走。
莫问原地站住,冲声音方向打开手臂。
“我走不动了。”
苏沐站着没动。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内容……那一刻,苏沐有些恍惚,他仿佛回到了八岁。
眨眨眼,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五岁的女孩。
那时他还没走出阴影,虽然常和莫问、苏墨待在一起,但他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总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一处。
每当这个时候莫问就会软糯地叫他一声“沐哥哥”,然后张开手臂她累了,走不动了。
眼眶忽然有点热,似乎起了一层雾,热气蒸腾,苏沐蓦地抬头仰望夜空。
莫问等得手臂都发软了还不见他有所动作,不由拔高声音又唤他一声。
“沐哥哥!”
苏沐回神,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语气缓慢轻柔,“上来吧。”
莫问弯下腰,两手刚碰到他的肩,苏沐双手反手一拉,就把她拎了起来。
莫问愣了一瞬,就恢复自然,显然曾玩过数次。
背起莫问,苏沐一边走,一边开始回想第一次背她是什么时候。
他还没想出,就听背上的莫问闷闷地道:“沐哥哥……我想,墨哥哥了。”
“嗯。”似受了她的影响,苏沐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沉闷。
“……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苏沐当然记得,那是比亲人还亲的哥哥,那是救了他两次性命的人!
“记得。”
听出他声音里的压抑与苦涩,莫问抱紧他的脖子,抿着唇不再话。
苏沐原本不叫这名,苏这个姓是他自己按苏墨的姓选的,名是他请求苏墨取的,但沐这个字是莫问给他改的。
他原来姓什么叫什么,莫问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苏沐八岁的时候,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后来被跟随先生出诊的苏墨救下,才带到了山上。
莫问还记得刚到山上的时候,除了苏墨能让他开口外,其他人他理都不理。
但后来渐渐熟悉后,只要苏墨不在,作弄看不见的莫问就成为他唯一的乐趣。
竹简里的毛毛虫,凭空多出的障碍物,睡梦中被画成鬼脸……
但后来……
莫问的身体渐渐变软,倦意滚滚而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莫问做了一个梦。
梦里,空气沉闷,蝉鸣阵阵,一个十岁的姑娘两手轻扇着风。在山上寻找着先生点名要的一种罕见药材。
不一会一个大她两三岁的少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还要和她打赌谁先找着。
言语间,女孩似乎被作弄,吃亏多次不愿和他打赌。
“阿问。”
“你再和我打赌,我再也不叫你沐哥哥了!”
原来这两个孩子是儿时的莫问和苏沐。
“如果你赢了我帮你刻山河志。”
山河志不仅是一本记载着大好河山的地理书籍,更是一本记录了各地的趣闻杂志。
苏墨每次下山回来,都会将一路的趣闻轶事给莫问、苏沐。莫问每回听完都意犹未尽。
果然莫问听完脸色立刻一变,不过只一瞬,她又别过脸去。
“你刻的字一点也不好,我要墨哥哥给我刻。才不要你刻!”
“……”苏沐听了也不恼,眼珠一转,“墨哥哥多忙啊!他不仅和你一样有先生给他布置的功课,还要外出问诊、照顾我们、打理……”
“……”
苏沐也不管莫问看不看得见,只掰着手指头,一根一根慢吞吞地数着。
“知道墨哥哥对你有求必应。但你已经十岁了,是姑娘了。刻书简又耗时又耗力,墨哥哥那么忙,你真忍心他那么累?”
“……”莫问自然不忍心,但她实在想看那本书,“那我输了呢?”
“你输了,就给我配一副药。”
莫问一脸警惕,“什么药?”
“反正不害人,你绝对配得出。”
“我配过?”
“嗯。”
“那……”
苏沐手一拍,打断她,“完了我再告诉你。”
莫问不解,“为什么?”
苏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现在被你知道了,等下万一你赢了,你岂会放过笑话我的机会!”
莫问想了想,还是没有点头。
“山河志、山河志……”
莫问咬咬唇,“那,那好吧,我和你赌!”
两个孩子立刻划出地界,分散去找。
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黑,两个孩子却固执的不肯认输,一寸一寸地搜寻着。
黑云终于压下山头,倾盆大雨转瞬而至。
“沐哥哥,沐哥哥……”
不知找了多久,浑身湿淋淋的莫问才找到趴在深坑里的苏沐。但她用了各种办法都不能救他上来。无奈之余,她只得下山求救。
回转的路上,着急的女孩迷路了,不知辗转了多久,雨幕中忽然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呼喊声。
“阿问!阿问!苏木!苏木……”
“墨哥哥?墨哥哥!你在哪?快救救,救沐哥哥……他,他掉,掉坑里了。”
完她就晕了过去。
……
“沐哥哥,沐哥哥……墨哥哥,墨哥哥……”
苏沐闻言,抓着莫问双脚的手忽地一僵,随即身子一抖,将下滑的莫问往上提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