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不久,就进了腊月。
初七晚饭后,八王无意间感叹了一句:“明天就是腊八了,又一年要过去了。”紫冰表情就不自在起来,早早回房睡了。
烛火灭了,清逸斋屋内却并不曾落在黑暗里,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桌子、地上都映着镂花窗帷的影子。紫冰床内坐着,月光甚至偎依在她的身上。一时难以入眠,她就披衣起来,走到屋外。
初七的月亮虽然只有半边,月光却很好,漫天的清光撒下来。她跪下拈了一小撮土:“娘,十八年了,若不是当年生了我……不过现在,我们都过得很好!”
紫冰从小不愿提起生日,而今脸上居然有了笑意,“在这儿有一种从来没有过得感觉。我想,这就是家,有了家心里才安生。今晚我拈土为香,就是请娘放心。”说罢磕了三个头。
待紫冰转过身,见屋里的灯烛亮了。清霭见她进来,拿过一件棉斗篷给她披上。
“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还没睡呢。”清霭回身端出一壶温酒来。
紫冰不解,笑问:“这是做什么?”
“王爷吩咐我过了三更热杯酒给姑娘暖寿。”
“暖寿?”
“就是在生日前一天晚上喝杯热酒,图个吉利。”
紫冰有所触动地端着酒杯微微发愣,迟迟不饮。
“姑娘?”
紫冰回过神对清霭笑笑,饮了酒,侧脸抹了抹眼角的泪。
清霭收拾停当遂去睡了,紫冰却辗转反侧,再难入眠,快五更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腊八一早,清霭起床见紫冰睡意正酣,就自己掩门出去,碰上八王幼时的奶娘陈妈妈端着一个暖盒,便上前招呼:“陈妈妈,您老这是?”
“今儿是腊八,又是紫冰姑娘的生日。这不,王爷让我给姑娘送碗粥。”
“劳驾陈妈妈了。给我吧。”
“诶,我得亲自送过去。”陈妈妈张开嗓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一见咱们这花骨朵似的姑娘,爱都爱不过来……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还能出生入死护送杨将军,真是啧啧……”
清霭扶着陈妈妈在走廊的栏杆上坐下:“陈妈妈,您老先坐一坐。姑娘还没起呢。我去叫她。”
屋里,紫冰听见响动已经醒了,问:“什么事?”
清霭凑近紫冰耳语了几句,紫冰就赶紧下床净面漱口,头发一捋就迎出去,笑道:“陈妈妈,您辛苦了!快请进。”
陈妈妈从暖盒里端出腊八粥:“姑娘千秋!老身也讨点福气。”
紫冰双手接过粥,喝了几口说:“真好喝。多谢陈妈妈。”
清霭很知轻重地给陈妈妈上了茶,并呈上一锭银子笑道:“劳烦陈妈妈记挂,这是姑娘的心意,给陈妈妈吃点心的。”
待陈妈妈千恩万谢的走后,紫冰问:“怎么还要给赏钱?”
“平时自然不用。今日不是姑娘的芳辰吗?再说陈妈妈辈分高,王爷都高看一眼的。”
紫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了似的:“你哪来这么多钱,还要替我张罗。”
“王妃想得周到,事先就在咱们这儿放了银子。”
紫冰虽然觉得应付这样的事情琐碎又麻烦,今日竟毫不介意,还有被人关切的微微欢喜。
两人正说着,紫云就来了:“大清早,说我什么呢?”
踏进清逸斋的前一刻,紫云还担心八王的好心反而会触及紫冰的逆鳞,见紫冰不紧不慢地喝着粥,心下又是惊喜又是快慰,趣道:“是谁说一辈子都不想喝腊八粥的?”
紫冰强辩道:“那是因为以前的粥都不好喝。”
紫云抿嘴笑问:“是吗?”
紫冰略略沉默须臾,抬头道:“应该说以前的腊八粥都没今时今日这般暖心!替我谢谢姐夫了!”
紫云坐下来,捏住紫冰的脸说:“小刺猬变了。昨晚你姐夫说,一定要好好给你过生日,我还怕……”
“以前师父老说我执念太重,我还不服气。现在想想,画地为牢还不是困住了自己?”
“想明白了就好。”
紫冰靠着紫云肩上撒娇,看到春草端着个托盘在门口候着,好奇地指着问:“又是什么?”
紫云笑道:“赌注。”
“赌注?”紫冰一下子直起身子,有些摸不到头脑地笑。
“昨晚,王爷跟我打赌说你一定能解开心结。他赢了,这是他送给你的。”
“那他要是输了呢?”
“那就是我送给你的。”
紫冰大笑道:“合着不管输赢,都是让他给算计了。”
“来瞧瞧,喜欢吗?”
紫冰看时,见托盘上两样东西:一支白玉簪,镂空雕成花叶相间的图案;一个砗磲手串,雪白的珠子中间夹了一颗鲜红的珊瑚珠,素雅中不乏活泼。
“谢谢姐姐!”
“你姐夫说这是你在家里的第一个生日,家人得有家人的样子。这都是他背着我,自己挑的。”
腊八过去,几近年关,风吹雪舞了一夜,腊月二十三早上开门,一片琉璃白,连门前几茎翠竹身上都敷上了白白的粉黛,清晰地勾勒出一节一节的绿玉气节。
皇上未经宣旨,突然驾临南清宫。太监细着嗓子道:“来人,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