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南清宫八王妃紫云生下嫡子,阖府欢庆。宫里皇上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主事的太监拉过八王道:“王爷,这里还有一幅黄绢,皇上请王爷亲启。”
八王打开是皇上亲笔:“惟序”。
太监道:“皇上昨日听王妃要生产,想了半夜,才赐名给世子的。”
“多谢皇上!有劳公公了,请前厅喝杯茶。”
“杂家还得回宫交旨,就不叨扰王爷了。”
送走传旨太监,八王疾步向后房走去。对于生产,八王是有心病的。当年的妻子朱雀就是在声声撕喊之后悄无声息地离他而去。他生怕紫云也……因此,从紫云有孕起,样样精细、时时注意,他要用一切护她周全。紫云生产之时的声声撕喊,都揪着他的心。他的心如在文火上煎活鱼,一点一点慢慢煎熬,却又无能为力。好在母子平安,好在母子平安。
他此时只想回房去看他的妻儿。稳婆已经给孩子洗净了身子,正抱给紫云:“王妃快看看。世子长得多好!”
紫冰凑在身边爱怜地用一根手指抹抹孩子的脸:“真好!”
年长的陈妈妈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进来,拿着一件有些旧的红绸肚兜:“来来来,又是一代人了,让老奶妈给穿上。”
紫冰暗自笑她倚老卖老,拿过旧肚兜端详了一阵,有些嫌弃地问:“妈妈,这是什么呀?”
“这是我时候穿过的。”八王进来笑着。
“不止呢。”陈妈妈补充,“王爷不知,这肚兜呀,是当年杜太后给太祖皇帝做的。最初里还边缝了香料避蚊虫,是香的。所以啊,太祖时候被叫做香孩儿。这可是第三代人了。”
“原来这么珍贵!”紫冰笑着就往孩子身上套,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陈妈妈过来笑道:“姑娘年轻,怎么会照顾孩儿?还是让我来吧。”
待穿好了,八王便拥着紫云看孩子这是八王的第一个孩子,自是爱惜得紧。八王颇有些感慨,三十而立的大男人竟哽咽起来。他握住紫云的手:“夫人,辛苦你了!谢谢你!”
紫云笑笑:“瞧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八王手忙脚乱地从袖中取出黄绢来打开了,紫云念道:“惟序?”
“原来姐夫这么性急?都取好了。”紫冰取笑。
“是皇上取的。”
“惟序,惟序”紫冰默默念叨了两遍,嘴角勾起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八王解释道:“当年父皇定了子孙的辈分匡德惟从世令子,伯师希与孟由宜,咱们的孩子该是惟字辈的。二哥家的惟宪是当年爹爹取的,果然没病没灾,长得挺好。咱们的孩子是当今皇上取的名字,也是个有福气的。”
紫云抚摸着孩子一脸幸福。八王早已抛却了往日的稳健,有些孩子般的兴奋:“对了,皇叔曾跟我过,他梦见麒麟送子,没过多久,你就有了身孕了。这也是一份福泽,孩子的乳名就叫麟儿吧。”
“好。都听你的。”
陈妈妈端了碗汤过来:“王妃,快喝完定心汤吧。”
紫云把孩子递给八王,自己接了汤。八王抱着孩子在屋里踱来踱去地哄着。
紫冰凑上去满眼喜欢:“麟儿真好看,这肚兜也好看。”
陈妈妈一边服侍着紫云喝汤,一边笑道:“起肚兜,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怪不得你们不知道。都是年轻人,凡是王府得嫡长子,在百之日,亲友们都会绣一件红肚兜来庆贺,图的就是个代代相传的好意头。”
“哦。还有这讲究?”紫冰颇有兴趣地笑问。
“奶娘一,我倒是也想起来了。二哥家惟宪的时候,我见过。好多女眷都亲自绣了来恭贺。”八王接腔道,“紫冰,你这做姨妈的,可一定得动动针线了。”
“我”紫冰指着自己,咧着嘴问。
“就是你!”
“我,我又不会……”
“还有九十九。不会,现学!”
“姐姐”
紫冰才要求救,又被八王打断:“叫谁也不行,你这次一定得绣。”
“王爷姐夫”紫冰刚要求情。
八王对着孩子道:“你姨妈疼不疼麟儿,该不该做……”正着,麟儿咿咿吖吖两声笑了起来。八王似是得了很大的认可,冲紫冰道:“你瞧瞧,你还好意思吗?”
紫冰只得认怂,故作哭腔的哼唧:“好吧。”
众人见了都笑了。
隔日,皇上又给南清宫赏赐些婴孩之物。送贺礼的公公亲自捧过一黑漆描金锦盒,躬身道:“王妃,这是皇上亲赏。”
紫云打开见是一副藕色的蜀锦干支梅绣帐,甚是喜欢,忙还礼,谦和道:“多谢皇上关怀!有劳公公了。”
陈妈妈连忙给了赏钱,接过锦海身边诸人凑上前看,果然是上佳的绣品,或赞皇恩,或叹锦帐秀美。
自紫云产后,一切食物汤药紫冰必亲自督办。她端着一碗汤羹进来,见众人凑在一块,笑问:“看什么呢?”
“姑娘瞧瞧皇上亲赏的帐子,好不好?”陈妈妈把锦盒递到紫冰眼前。
紫冰才凑近,放在锦帐之上的一对玉帐钩便映入眼帘。紫冰大惊失色,手里托盘上的汤都溢了出来。
陈妈妈忙把锦盒递给旁人,伸手来接托盘,安慰道:“姑娘原没干过这活,还是我来吧。”
紫冰不自然地冲她笑笑算是感谢,就凑在紫云身边逗麟儿。即便如此,紫云还是觉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只是见众人在旁,也不便再问。
日子一晃而过。紫冰照顾紫云坐月子,一直没有动针线。待麟儿满了月,才着起急来。她见过紫云生产前亲手绣的肚兜,一个栩栩如生的麒麟踩着五彩的祥云,很是漂亮。后来又见陈妈妈也绣出了大概的样子,是一个胖娃娃抱着莲花。紫冰觉得自己这回是难交差了,就在清逸斋扯着丝线发愁。
清霭见紫冰长吁短叹,端了茶水过来:“姑娘,先喝点水。”
紫冰唉声叹气:“就剩下一个来月了。我还没想好绣什么?”
“姑娘,我这儿有好些花样,姑娘挑挑。”清霭拿来些图案给紫冰看,“你看,这是莲生贵子,这是喜鹊登枝,哦,这个难些,是九子图……”
紫冰一个一个看过,更加灰心:“哪个我也绣不出来。”
清霭安慰:“没事儿,姑娘,我教你。咱们绣不了难的,就绣个简单的。”
“你教不会我这个笨学生的。”紫冰扯着丝线,丧气地直接把头垂在了桌上。
“有人吗?”云龙的声音飘然而至。
清霭应道:“云龙公子来了。”
因为紫云生产,云龙已经回避月余。今得空前来,见紫冰这般模样,云龙笑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紫冰抬起头,把丝线甩过去。
清霭端了碗茶给云龙:“公子快安慰安慰姑娘吧。她都愁坏了。”
云龙明白了大半,趣道:“剑都拿的起,竟拿不起的绣花针?”
紫冰没有好气地:“别笑话我了。”
云龙见紫冰一筹莫展,就劝她出去练练剑,兴许就有主意了。两人在房前空地过了几眨八王带着一个人过来,叫道:“云龙”
“云龙公子。”那人拱手道。
云龙也忙拱手行礼道:“周大人好。大人怎么得空回京城来了。”
周粮曹道:“下官是回京押运粮草的。杨将军听王爷喜得贵子,特地托我来看看。还有,云祥托我给公子带了一样东西。”
云龙一喜:“云祥?臭子给我带什么了?”
“王爷你在这儿,我就顺道拿过来了。来”
随从托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过来。
八王也很是好奇:“云祥给你带的什么好东西?”
“这东西沉,搁在哪里看?”周粮曹问。
紫冰会意:“进屋看吧。”
“这”
“不妨事的,大人请吧。”
紫冰请几人进了客厅,搁到梨木桌上,打开包袱是一副铠甲。
周粮曹道:“杨将军之前得了六副上好的铠甲,云祥软磨硬泡讨了两副来,给公子捎回来一副。”
“果然是好铠甲!”八王赞道。
云龙爱不释手:“一块一块的甲片连接得这么好,必是出自巧匠之手。”
“确实不可多得。问候、礼物我都带到了。若没什么事儿,下官就告辞了。”
两人自是致谢,亲送周粮曹出门。
待云龙转回来,见紫冰正摸着一片片的鳞甲若有所思,问:“想什么呢?”